“公主,奴婢都安排好了。”
午时, 日正当中, 天空蓝的发白。
初月姑姑从外头回来,蹲了一个福, 她鬓角散乱了几缕白丝, 黏在汗涔涔的脸庞, 抬手一勾,将它们悉数勾到耳后:“您放宽心,不会有人把驸马失忆的事透露出去的。”
寝殿只有她们三人,常淑趴在桌沿边,头枕着手肘, 浑身上下写满“生无可恋”四个字。
她微抬指尖, 闷闷的“嗯”了一个字, 发间的簪子跟着晃了晃, 坠在簪尾的翡翠珠子互相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
初月姑姑盯着她背影瞧了瞧, 犹豫一瞬, 从袖间掏出几张叠在一起的洒金宣, 上头书有端正的蝇头小楷, 密密匝匝的:“这些是迁宫要带的东西,您过过目,有什么漏的, 奴婢立马补上。”
常淑神情疲惫, 抬起头来, 将洒金宣接到手里,草草扫过一眼:“先这样办吧。”
初月恭敬的应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眼慕轻尘,把东西重新拿回手里,原路退到门边,转身出去了。
这华丽的空间里,霎时只剩下慕·村姑·轻尘和常淑。氛围僵得很,呼吸分外粘稠。
慕轻尘忐忑的开口:“公主。”
“淑儿!”常淑面无表情纠正她,“你从不唤我公主,只唤我淑儿。”
慕轻尘心脏漏跳一拍,有种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不安。翻开桌中央的茶杯,斟满,一饮而尽。
正欲再斟上一杯时,常淑已经不声不响的逼到她眼前。
她们的距离变得很近,能看清常淑每一根乌亮的睫毛。但见她略略一顿,双手缓缓向上,捏住自己两只耳朵。若仔细感受,还能发现她指尖在发颤,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暴躁。
“慕轻尘,你折腾本宫上瘾了是吧!”她话音很低,却不怒自威。
“月初你说跟本宫定有契约,之后又说自己是傻白甜和替身,现在更过分,变成失忆了!戏挺多啊!”常淑暗运劲道,把慕轻尘的耳朵拧了小半个圈,“你给本宫听好,不管你真失忆假失忆,只要敢再惹幺蛾子,本宫就把你耳朵拧下来泡酒!”
这么残暴吗?
慕轻尘眨眨懵懂无知的眼,点头如捣蒜,胸口却囤满委屈。
呜,本以为离了那欺辱她的后娘会过得好些,没想到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她后娘再不好,也不会割她耳朵,让她见血。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后娘是这般的好。莫名的有点想她呢。莫名的想回去继续受虐待呢。
慕轻尘陷入沉思,“涉世未深”的小脑袋开始认真思考,起先思绪很乱,像一团乱麻,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头绪当即跳了出来——我是如何穿越的?哦对,是在树下打盹的时候。
难不成,打个盹就能穿越?
那若想穿越回去,是不是得找棵树接着打盹?
“本宫跟你说话呢!”常淑看她心不在焉,很是不满的沉下嘴角。
慕轻尘不敢忤逆常·暴君·淑,又继续点头。
“说话。”
“知道了,保证不惹事。”
“你发誓。”
“我发誓,拿我以后的幸福生活发誓。”
常淑面色一凛,你个混蛋,发誓就发誓,拿“□□生活”发誓做甚?是想把本宫也搭进去吗?
她越想越气,眼刀子嗖嗖的砍向慕轻尘。
慕轻尘顿觉肌肤一凉,心也跟着发慌。
*
因迁宫而要收拾的行李有很多,宫人们各自忙碌着,搬起一个又一个挂锁大箱,从东搬到西,又从西搬到东。
惠翼不停地摇着团扇,在院子里忙成旋转陀螺:“镂空鎏金香炉装了没?”她招下一小太监问话。
小太监放下箱子:“禀娘娘,装的八宝铜雕小香炉。”
惠翼没好气道:“那还不赶紧换!”
“是。”
常淑和常鸢也好不到哪去,站在抄手游廊的两端,看着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的宫人,叮嘱他们莫要乱了手脚,东西整理好后在脑子里过一遍,免得多了少了。
“诶,三驸马的衣服多装两件长袍,少装两件坎肩,太崇宫凉快。”常鸢道。
宫婢慌慌的:“奴婢这就回去换。”
“还有,再装十封牧沉芸香!熏熏那的蛇蚁,三驸马胆子小,可见不得那些东西。”
“是。”
亦小白刚从御膳房回来,就见常鸢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的说她坏话。
一天到晚戳人家短处,有意思吗。
她皱皱鼻子,和常淑打了个照面,喊了声皇姐,问:“轻尘呢?”
常淑的皮肤白净剔透,忙碌间身子发热,脸颊隐隐透出粉红。手腕使了个巧劲,合上桃花扇,指向院角的一棵古风飘逸的柳树。
树下,慕轻尘席地而坐,背靠树干闭目打盹。只是阴郁的脸色,隆起的眉心,出卖了她的心境。
牛菊花怕她晒着,撑了把十六骨的油纸伞伺候在一旁。
她好像很烦躁,在树下不停变换姿势,后来干脆去到另一棵树下……接着睡……
亦小白:“……”
这是嫌树硌得慌吗?回寝殿睡床不好吗?再不济睡凉榻也行啊。
“轻尘这是怎么了?”
常淑语气平淡:“别理她。”
哟,吵架啦。
亦小白摸摸下巴,一副捕快思考迷案的模样,接着恢复常态,从游廊下翻出去,踩着花圃里的新绿走到慕轻尘跟前,蹲下身抱住双膝,好奇宝宝似的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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