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逐颜佝偻着背,像个临近暮年的小老头,三步一咳,唇间血味也渐次弥漫在风中。
金悦看了他一会,才急急忙忙取了衣服,回返到房里。
温斐半梦半醒地侧躺在床上等他,矫健的身体舒展开来,像一只优雅的豹子。
金悦知他累了倦了,想必也不会再耐心地爬起来洗一次澡,便立刻熄了灯,伴着他躺下。
寻到熟悉的躯体,温斐下意识往他怀里凑了凑。
金悦双臂一揽,便将他抱在怀中,一起睡了。
楼上的灯熄灭了。
展逐颜抬头望着,望着,渐渐的,连身上的痛也不甚分明了。
他摸索着从镯子里找出复原液,半瓶倒在手上,半瓶直接当头饮了下去。
这药不是用来喝的,他知道。
可他没心情去涂抹了。
苦涩、粘稠的液体,像熬制了许久的砒霜。
伤处缓缓复原,身体也约莫有了几分力气。
他拖着湿透的身体往海里走,知道的明白他是去寻找救赎,不知道的恐怕得以为他是去自杀。
他心情沉郁,踽踽独行,却也有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我以为……总会有机会的……”他哑声道,夜风渐起,他语中的呜咽也显得不那么清晰了:“总想着,只要我们都活着,就算千难万险,也能跨过去。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并不是什么东西,想有就都能有的。”
他的话飘散在风里,久久无人回答。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镯子中的两个智能因为违反保密协定,都沉睡多年了。
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那里,怀抱着不属于他的那一份孤独,去找回一件不可能找回的东西。
温斐那时候,应该也同他一样绝望吧。
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仍是揣着希望。可偏偏是希望落空的时候,最为凄苦难受。
展逐颜再度潜入海中,凭着海水的流动,推算骨针所在的方向。
他记得温斐丢下时的方位、波浪起伏的大小,记得自己找了多久,这海又汹涌了多久。
找回的可能性越大,他的心就越忐忑。
温斐扔掉它,本就只是耍着自己玩而已,根本没有重新开始的打算。
就算自己找回来了,他应该也不会高兴吧,或许会冷着脸,或许会再一次丢弃。
就像丢掉“展逐颜”一样。
温斐一向是如此洒脱,爱情也许曾经扰乱过他的判断,却绝不可能成为他的束缚。
更何况他如今找到了最好的替代品。
展逐颜笑了起来。
他仰面躺在海上,看向那笼在黑夜中的建筑轮廓。
那里有着他最爱的人。
若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展逐颜,就算让他捅破了这天,带着人将这里围起来,用尽所能用的一切手段,他也会把那个人带回去。
温斐是他的,一生一世都是他的。
当初万众瞩目的婚礼上,他许下承诺时,就是这样想的。
可温斐向来吃软不吃硬,如今他已对自己避之不及,再强逼着他,只会让他更厌恶自己。
他再度埋入海中,不见了人影。
温斐的睡眠情况不是特别好,有时候到了凌晨三四点,还是清醒的。
早些年的遭遇、纷繁的记忆、各种因模仿做出的改变,都堆积在他的大脑里,扰得他睡不安宁。
所以他偏好大汗淋漓的剧烈运动,发泄过后,身体在力竭之后会睡得特别香,常常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一天也不例外。
他照常在金悦怀里醒来,与那人亲了一下后,便迈步想下床。
他的身体素质好得很,不至于一下床就跌倒。可金悦总不记得这个,又或许他总会下意识将温斐当做要保护的对象。
这不,又伸手过来扶住了他。
温斐笑着拨开他的手,目光在金悦身上流连了一下,转道去了浴室。
金悦的外组织虽然能自我修复,但那毕竟是人造皮肤,比起真人来说,修复速度还是要慢一些。
但温斐总会忘记他是机器人的这个事实,常常照着性子又抓又挠。
也许还得给他做个升级。温斐心想。
温斐搭配完外出的衣服时,金悦也从洗浴间里走了出来。
像每对浓情蜜意的小情侣一样,金悦在落地窗前拥抱了他。
他将脑袋埋在温斐颈间,在他耳边低语:“想去今天的假面舞会么?”
他知晓温斐的很多习惯,知道他爱什么,不爱什么。很多时候,金悦能像个日程表一样,精确地说出每日的最佳安排。
“可以。”温斐摸摸他的脸,道:“不过这是休息期的最后一天了。毕竟咱们不是来旅游的。等找到合适的元姆晶石,我们就换个地方。”
他笑道:“我在这里附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怕待久了他们找上门。”
“嗯。”金悦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知道温斐能处理好这些问题。在他眼里,温斐一向无所不能,不管到了何种境地,都能如鱼得水。
两人换好衣服相携着出门,本应在下楼后顺利去往餐厅享用早餐的,却被展逐颜堵了个正着。
昨天的展逐颜,萧索且憔悴,浑身上下都覆满了疲惫。
可今晨一见,他气色却好了很多。
他没有去看一旁的金悦,只满眼含着笑,将双手捧着送到温斐面前。
这一幕跟金悦在监狱里送他蝴蝶的景象十分相似,也勾起了温斐记忆中少数几块美好的碎片。
展逐颜见他没有躲避,一颗忐忑的心才算有了着落。
他本来以为自己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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