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结束后, 众阁老各自收拾了东西, 陆续离开。唐挽忙着处理几份公文。待她结束时,屋里的人都走光了。
忽听西北角传来一声响动。唐挽循声望去, 就见元朗仍坐在他的桌前。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 给他的身影镶上一道金边。
唐挽发觉,她好像已经许久未曾与元朗好好说一回话了。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奏折,双眉微蹙,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这般费神。唐挽倚着门站了一会儿, 终是不忍心打扰,于是悄悄转身, 向外走去。
“一句话都不说, 便要走了?”元朗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我在啊,”唐挽缓步走向他, 道, “忙什么呢?”
“一些小事,算不得棘手,只是琐碎。”元朗迅速合上折子,压在身侧那一摞奏折当中。唐挽觉得,他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他们两人之间,竟也有了秘密。
她和元朗之间的情谊, 从来不会因为这一点秘密就掺了假。
于是唐挽笑了笑, 说道:“你忙完了也早点回去吧。”
元朗点点头。
唐挽转身往外走。又听身后人唤道:“匡之。”
唐挽停下脚步。元朗起身走来, 将一份奏折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上折子的是江浙总督谢昭。内容也无甚特别, 只是汇报一些江南丝绸区的近况。末了还附上了今年对外通商的计划, 请朝廷批示。
“余杭及其周围五个县城的改稻为桑已进入尾声,明年生丝产量预计要翻三倍。谢昭打算兴建江南丝绸园,招募一些外地的丝绸商人进入,修建工坊。”元朗说道。
唐挽眼睛一亮:“好事。养蚕、缫丝、织造全都在园子里完成,省去了很多成本,也方便对外出售。我们要多调动民间的商人,他们对市场所需最为敏感。至于江南织造局,慢慢可以转为督导监察的角色。”
元朗欣然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具体的操作,还要与谢昭从长计议。”
此事若成,其他的产业和地区亦可效仿。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江南建区的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元朗沉声道,“我想下一趟江南,亲自做一番督导。可朝中之事实在繁琐,我脱不开身。”
十年前江南建区的国策因为党争而流产,元朗也险些因此获罪。如今他这般挂怀,也是应当。
“何不让冯晋阳代你走一趟?”唐挽道。
“冯晋阳明日去西北,你忘了?”元朗说,
冯晋阳此次与农家名士徐先生同行,要在西北推广一种叫做红薯的作物。这红薯的秧苗是由南洋商人带来的,率先在福建传播开来,听说十分好种,且产量极大。如果能在北方推广,当能缓解每年南方漕运供粮的压力。
唐挽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刚刚晨会上才说过的事,她竟真的忘了。
“一时倒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唐挽道。
元朗垂眸,含笑问道:“你替我走一趟如何?”
“我?”唐挽一怔,“不行不行,我还要……”
话就这么噎在了喉头。西北边事已平,会试也已经结束了。此时唐挽手头还真没有什么要紧事。
元朗抬手,帮她正了正官帽,说道:“也不是非要让你辛苦。只是沈榆来信说,当地正在兴起一个新的儒家学派,与我们的主张十分契合。或许可以加以利用,帮助新法的推行。”
新法最后的关键,没有一个坚实的理论支撑是做不到的。可开山立派又谈何容易?真正的名士大儒,可遇而不可求。若真有这样的大学者出现,纵使天涯海角,唐挽也要亲往拜见。
“江南建区一直是翰林党人在主导。我过去,势必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唐挽说道。
元朗含笑道:“你入仕这么多年,还从未归乡省亲。从京城到柳州,正好路过浙江。”
他竟连理由都替她想好了。唐挽双目微眯,道:“你这么着急赶我走,不会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元朗挑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打算支开你,另外娶一位夫人。”
“你敢!”唐挽伸手捏住他光洁的下巴,磨着牙说道,“等我回来了再收拾你。”
元朗任由她掐着,眼底满是笑意。
建成七年六月,东阁大学士唐挽请假,归乡省亲。因柳州路途遥远,吏部在原定的三个月回乡假外,又增加了一个月,以弥补路上的车马劳顿。
唐府内忙活起来了。这一走就要小半年,日常所需、金银细软,一件件都要收拾好。府内鸡飞狗跳,府外车马粼粼。多得是官员赶在唐挽离京前来拜访。
“唐公怕是中了那谢阁老的计啊!”东阁党人不免叹息,“您这一走,朝廷还不都是谢阁老说了算?四个月之后,只怕局势都变了!”
唐挽含笑安慰着几位东阁党骨干,说道:“现今的朝廷早已不是一言堂了。你们只管稳住阵脚,廷议时一切按照党章规则来办,便不会出乱子。有什么突发情况,尽管给我写信来。”
唐挽在书房里会见诸位大臣,双瑞则在门房和长随们开小会。
“我走之后,各位大人府上有任何异动,统一报给长生,”双瑞的目光看向一旁沉默的少年。长生的眼中有些惊诧,随即发出光亮,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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