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戌时将近，下北街依旧热闹繁华。不过食肆大多关门歇业了，这个时间段已经过了饭点，正是酒肆勾栏夜市揽客的时候。下北街街头的小吃店成衣店和胭脂水粉铺等都还开着，行人摩肩接踵，顾客盈门。
崔家菜食肆所在的巷子位于下北街边角地带，这会儿几乎没什么人从那走了，周围十分安静。不过每隔几步的檐下都挂着灯笼照明，因此巷子里依旧敞亮。
食肆的其他客人都走光了，堂里一片沉静，裴彦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位置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纪家姐弟俩不敢贸然出声，生怕打搅了他把他惹怒，只好用眼神悄悄交流。在他们看来，虽然裴彦没比他们大几岁，但为人板正严肃不爱说话，身份又尊贵，绝对是要划分到长辈那一层次的，不可以用和同龄人相处的方式来和他相处。两人在府里时与裴彦几乎没有交集，偶尔碰上了也不过行个晚辈礼就好。至于马场上，裴彦的箭术和马术都是一骑绝尘的水平，与二哥纪景行在伯仲之间，其他小辈都不敢主动凑上去，包括纪景邺这个混世魔王到了他面前也只有乖乖低头的份，眼下单独同他坐在一张饭桌上，真是冷汗都要憋出来。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大约半刻钟，纪景邺终于憋不住换了个姿势，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挪了下屁股。纪景月悄悄瞪他，他苦着脸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作妖，这儿碰一下，那儿碰一下。
裴彦很快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抬眼轻轻一瞥，面无表情道：“怎么了？”
纪景邺一惊，忙正襟危坐：“无事无事，方才是有只蚊子咬我，已经被赶跑了。”
裴彦低头从腰间佩挂的荷包里取了一颗丸子出来，递给他道：“随身带着，可驱蚊。”
“谢王爷！”纪景邺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接过丸子，郑重其事塞到前襟里揣好，敬畏的心理默默产生了变化。他偷偷用余光观察着裴彦，琢磨了一会儿，主动搭话：“王爷，您的箭术马术为什么那么厉害？可以传授一点秘诀吗？”
裴彦波澜不惊道：“先有天赋，加之苦练。”
这不废话吗，谁不想拥有天赋……纪景邺有点酸，转眼想到那位进府之后便一直病着待在住处不曾露面的怀王，随口问道：“那怀王天赋如何？骑射厉害吗？”
裴彦看他一眼，淡声道：“怀王体弱多病，从不碰这些，天赋未知。”
纪景邺顿时对怀王失去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指着自己：“那我呢，您觉得我如何？”
裴彦：“尚可。”
“哈哈！”纪景邺抚掌大笑：“我也觉得我可以，二哥总说我不行，真是没眼光。”全然将“尚可”二字中的“尚”字给无视了。
纪景月一脸惨不忍睹，阿弟太傻了，她好想离开这里。
……
烧好最后一道菜顺手将灶台收拾了一遍，崔暖暖解了围裙托着盘子离开厨房。
此时大堂里只剩下裴彦与纪家姐弟三位食客，其他桌子早就空了。大力收拾好桌椅便躲到收银柜后去了，他刚刚无意听到纪家姐弟的对话，知道他们三人身份不一般，而且貌似跟自己的新东家是好友，今日特来道贺的。想到自己方才还在门口拦着人不让进叫他们改天再来，大力便心有余悸，多亏最后腾了位置出来。
崔暖暖走到桌边坐下，依次摆盘，将新出锅的鱼片摆到桌面上，填上了最后一个空位。五道新鲜菜肴错落有致的摆在各自的器具种，大盘小碟汤碗都是成套的瓷器，与其中盛放的菜肴的色泽十分相配，仅仅看着便令人心情愉悦。崔暖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举起茶杯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爷，让您久等了。还有三娘子，四郎，我以茶代酒给大家赔个罪！”
裴彦的视线正凝聚在菜肴之间，闻言抬首看向她：“无事。”
纪景邺大剌剌道：“这有什么，宁王都没生气，我们怎么可能会在意！你太见外了！”他附身把脚边的大箱子拖出来，打开盖子抱了个酒坛子出来：“喏，这是我和阿姐送给你的开业贺礼，二十多年的花雕酒！年纪可比你还大。”
相比之下，纪景月就略显拘谨了，她笑得很浅，嗓音有点打飘：“是啊，我们之间不必如此见外。你忙了一天，很累吧，可以喝点酒，晚上睡得香。”
“行啊，下班聚餐喝点小酒，快活赛神仙。”崔暖暖说着喝掉杯里的茶水，打开酒坛密封，给大家倒上，酒香瞬间在大堂里弥漫开，淳朴厚道，清远悠长。仅仅这么闻着，似乎都有点醉了。倒完酒，崔暖暖立刻开始招呼他们开吃：“赶紧动筷，热菜要趁热才好吃，凉了就变味了。这道爆炒鱼片你们尝尝，现杀的鳜鱼，挑了最嫩的部位做的。”
鱼片量不多，装的碟子中等大小，晶莹剔透油光涮亮的鱼片与葱姜蒜等佐料混在一起，色泽简单清爽却不寡淡，十分诱人。裴彦夹了一筷放进嘴里，神色微变，细细品尝后又夹了一筷。他对这道鱼片似乎十分满意，但吃过三口之后便没有再碰，抿了口酒转而去吃其他菜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声响，用餐礼仪几乎达到了典范，克制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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