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上。
萧容与昏迷数日不醒，梁寻豫也良久不能得一个安眠。
她手中本有着无数的灵丹妙药，她想给萧容与用上，却都被付辞一一阻止了。
“是药三分毒，越猛的药对身体的底子要求也越高，萧大人如今这般，是再经不起折腾了。况且殿下手中的大多是能解剧毒的解药，并非休养生息的补药，于萧大人的恢复无益。九转丹已是世间极品丹药了，还请殿下宽心。”付辞对她这样说着。
于是萧容与日日躺在这里，她却半分办法都没有。
从来不信神佛的人，却虔诚地在殿内敬起了神佛，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醒来。
殿内如今一改曾经的红朱色的威严装饰，倒是日日佛香缭绕，像极了他身上的味道。
一切仿佛都要尘埃落定，唯独他醒不过来。
喉咙一滞，如今她什么都不想再同他置气了，她只希望他能醒过来。
九暖缓缓走进内殿，轻声知会道：“蒋大人来了。”
梁寻豫抬了一抬眸子，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神色，点头道：“请吧。”
蒋毅在堂内坐定，看见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暗红牡丹压襟的裙裾拖在地上，腰间细细勒着一条金丝云带，静静地垂坠下来。
面前女子一双柳眉斜飞入鬓，丹凤眸子透着凌厉，面容绝色。
可就是这样风华绝世的一个女子，面容眉眼间却隐隐透着几分疲惫。
蒋毅微怔，起身见礼道：“殿下安。”
梁寻豫淡淡笑着，说道：“蒋大人有礼了，正琢磨着哪日上门给蒋大人致个歉呢，没成想您就上了门来。”
蒋毅心知她是在说那日殿上的事，垂眸沉默。
“可殿下怎知臣一定会帮您呢？”蒋毅看向她，淡淡地问道。
“蒋大人当初不惜被奸人所害也要交出兵符去救萧大人，我就知道，您今后一定会帮我这样一个忙。”梁寻豫眸中尽是肯定之色，认真的说道。
她又轻哂，道：“况且就算我失算了，您否认了，在皇兄眼中，也未必是真相。说不定还会疑心您是常子乐的同伙。”
皇帝多年来的性子向来多疑，不会因为蒋毅的攀咬就把她怀疑个彻底，也不会因为梁寻豫的辩白就彻底洗清身上的嫌疑。
位高权重者向来有说一不二的疑心与自负，这算是优点，也算是弱点。
蒋毅看着梁寻豫的眸光深沉了几分，不置可否。
“我素来只知常大人与周掌司的关系亲密，没成想实际上竟然是蒋大人同周掌司的关系更好一些，倒是让我吃惊。”梁寻豫淡淡笑着说道，眸色中是化不开的浓雾。
“蒋大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还有周从，他又是谁。”梁寻豫的眼睛紧紧盯着蒋毅，眸子中透出凌厉之色，浅笑说道。
蒋毅面色微动，沉默了良久之后，方开口说道：“我们都是侦监司的人，仅此而已。”
“好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梁寻豫笑着歪了歪头，问道，“那你告诉我，周掌司为什么要救萧大人？那九转丹是我父皇的丹药，为何会在他那里？”
蒋毅在心下暗暗感叹周从对梁寻豫的了解，他临走时被交代的这些事情，如今竟然确实都被长公主问了出来。
梁寻豫皱眉，紧紧盯着蒋毅，有些忐忑地问道：“他是不是我父皇的人？”
蒋毅沉默片刻去，笑了出来，道：“周掌司同您为敌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先帝的人……殿下您心里没有答案吗？”
梁寻豫眸子微垂，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
若不是父皇的极度信任，这九转丹又怎么会轻易的交给周从呢？
唯有……一种解释。
梁寻豫抬眸。
“殿下……周掌司确实不是先帝的人，那丹药也不是他的丹药。”蒋毅拿起手中的茶盏，缓缓地喝了一口。
梁寻豫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周从那神色淡淡地表情。
他说：“是旁人暂交老奴保管的。”
梁寻豫眸色中染上几分惊疑不定，蒋毅饮过一口茶之后，缓缓地放下茶盏，注视着茶盏中漂浮着的茶叶，淡淡的笑了。
难道……
“臣那日知晓殿下的行动，常子乐已是穷途末路，定会采取极端的行动。听说殿下找了周掌司一同前去，特将此丹暂交周掌司保管，以防万一。”蒋毅神色平静，眸中的神色却是笃定的。
梁寻豫仍抱着不敢相信的态度，皱眉问道：“若真是如此，周掌司一向视我为敌，又怎么会答应你的请求？”
蒋毅神色毫不慌乱，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问，浅浅笑着答道：“因为臣和他做了一个很大的交换。”
梁寻豫神色惊疑，轻声问道：“什么交换？”
“交出臣手下所有侦监司的权力，”蒋毅仿佛毫不在意地说道，“从今往后侦监司就是周掌司大权独揽了，周掌司觉得，这个买卖很划算。”
“你……”梁寻豫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殿下莫急，一切都在臣的掌握之中，还记得臣同你说的那句厚积薄发吗？”蒋毅淡淡说道。
梁寻豫怔愣。
蒋毅，是日下行？
这么多年深深埋藏的秘密突兀地揭在她眼前，她的心中除了不可置信再无别的情绪。
看着眼前这神色淡淡的人，和每一句带着深意的话，她忽然觉得面前的蒋毅仿佛不是她平素里认识的那个有勇无谋的人，而是一个有着百般谋略掌控全局的人，确实有几分像日下行。
她鼻子有些发酸。
但她还是勉力平静下来，轻声说道：“蒋大人平素里那个样子，实在让我不敢相信，你就是他。”
蒋毅缓缓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周从的敬佩之意更甚。
便是连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长公主的怀疑，周从也替他想到了，竟是分毫不差。
这到底是有着怎样谋略的一个人啊。
他回过神来，把周从教给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殿下还是年轻，不知道藏拙在这个风云诡谲的朝堂中才是最好的手段。若我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殿下以为周掌司会重用信任我吗？”
如今蒋毅说出的这番话，如同过往日下行给她的每一封信，轻描淡写的便能点醒她，给她最正确的指示。
字字精确，直指朝堂。
梁寻豫看着他那个风淡云轻的神色，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的蒋太傅，心下的怀疑一点点消解下去。
如今这番，由不得她不信了。
梁寻豫眼圈发热，喉咙也有些发紧。
这么多年，他们一人背负一边的晦暗与苦楚，在不断的危险中苦苦挣扎。
如今，终于能够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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