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冷声说道：“周掌司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这么多年来，朕想做的那些事还不都是倚仗周掌司完成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朕是否枉为人君？你说朕毁了先帝留下的遗诏，可那还不是你找到的，又亲自被你所毁？”
周从沉默，面带笑意，眸中俨然是怜悯之色。
这份笑意看得皇帝心惊又不安，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心慌，有一种仿佛这些都不是事实的错觉，有一种面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周从，而过往种种，皆是伪装。
可就算那是伪装，那也是你亲手做的！
毁遗诏的是你，而不是朕！
皇帝双目布满红色血丝，一动不动地看着周从，仿佛要将人盯出个窟窿来。
“周从，你别以为你多高尚，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你就是朕身边的一条走狗！”
周从脸上微敛的笑意慢慢展露开，似是有些疲惫地半阖了目，又似在等候着什么人一般。
金銮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蒋毅正在清点着手中的兵，刚刚就已经给平远侯府传了信，让他们调集所有的兵，想必长公主和萧首辅也快来这里与他汇合了。
蒋毅脸上沉闷，眸色黯淡，整个人都如同被人抽了魂魄去，倒像是他要去赴死一般。
往日里周从同他玩笑，称这个计划为“赴死计划”，可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若不是念在青史成书，天下悠悠之口，蒋毅真恨不得翻个皇权而去，可每每察觉到他这种想法的时候，周从总是面色肃然道，“你这般想，可对得起先帝？”
蒋毅也就不敢再提了。
兵部门口传来声响，是大队人马踏铁蹄而来的整齐而肃杀的声音，蒋毅抬眸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门外。
男子一袭金带墨衣，身形高大俊拔，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秀美昳丽的脸上薄唇微微带了些许血色，金相玉质，却神情肃然。
而一旁站着的女子亦是一身玄黑本白两色交加的长裙，裙尾叠秀，层层金线绣制的莲花绽在裙底，行走起来宛如步步生莲，清秀可人的姣好脸庞上神情微微有些复杂，似乎有什么事想来同他确认一般。
她徐徐走过来，腰间的流苏玉佩叮当作响，抬眸看向蒋毅，微微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蒋大人给我的传信中说，周从谋逆，已经包围了皇宫，可是真的？”
蒋毅微微垂眸，有些躲避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开口道：“确实如此，皇城已被侦监司众人包围，邀殿下前来就是为了进宫营救陛下，毕竟无论咱们这个陛下当得有多不称职，这江山还得是大安的才是。”
这话本说的以下犯上，但梁寻豫并未在意，她心中思忖的是，虽说蒋毅前些日子已经给她传信要她做好准备，可她却没想到这样快，快到让她有些心惊，有些不安。
“周掌司，为何如此？”梁寻豫喃喃开口，眉心微蹙，一张脸上尽是疑惑不解之意。
“怕是陛下想要侦监司的权力，周掌司不肯。”蒋毅简短的答道。
是……这样吗？
可若真的如此，周从若一心想要谋逆，真的是他们可以阻止的吗？
“臣已经集结了皇城中的所有势力，如今皇宫被贼人所围，还请镇国长公主和萧首辅共同下令，进宫营救陛下！”蒋毅拱手作揖，言辞诚恳。
一旁的侍卫皆垂头一去，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
梁寻豫沉默片刻，外间已经暮霭沉沉，星辉映月，只是星星的光芒大多被乌云所遮挡，月光艰难地穿透乌云，来为众人照亮方向不明的前路。
她回眸望了萧容与一样，萧容与走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缓声道，“殿下下令便是，一切还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梁寻豫垂眸，眸间神色不明，做长公主这样多年来，这样的不安第一次是在萧容与出兵西梁，再有便是今日。
不知为何，心头总是一阵抽动的不安和钝痛，可萧容与在此，日下行在此，江然那老祖宗更是在世外桃源待得好好的，到底是什么还能让她如此牵挂？
全程兵士在此，兵甲映出泛着银光的星月清辉，透着寒冷的肃杀之意。
满城静默，都在等待着镇国长公主下令。
可梁寻豫却觉得喉咙发紧。
为了谁呢？
周从吗？
周从在朝野间与她作对已久，还让她下了狱，为什么这一瞬间做这个决定这般艰难呢？
她眉心如同拢上浓雾，握着萧容与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蒋毅此刻心情却是比她还要沉重，一颗心冰如寒霜，冷意从心尖一点点漫出来。
“殿下，不要犹豫了，再不行动，陛下性命堪忧。”蒋毅垂眸，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
“蒋大人……”梁寻豫亦垂着眸子，一张脸的神色在这若隐若现的月色下不是很清晰，沙哑开口问道，“蒋大人，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蒋毅身形猛地一僵，心头一跳，这一瞬间险些就要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下一刻，他又听得梁寻豫自嘲般的低笑一声，低声道：“瞧我都在想些什么……”
蒋毅是日下行的身份无可置疑，前些日子他就将先帝告知她留给日下行的信物拿了出来，那是一枚玉章，玉章上刻了一个隶书写就的“得”字，通体混白带紫，是从先帝赐她那枚私玺制作时的边角料所制，用料一致，那玉石天下只有一块，他一定是日下行无疑。
可多年来练就的能力就是让她此刻心下有些难言的不解和怀疑，哪怕知道蒋毅是日下行，哪怕知道是周从央侦监司围了皇城，她仍是……
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不忍，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在作祟。
她轻笑看向蒋毅，“是我多心了。”
随即声音凌厉起来，透着几分威严，通透的声音到达在场那个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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