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加坐在旁边翻着烂鸡鸡书架上的相簿，突然抬起头问：“Dick，这真的是你吗？”
“嘿嘿，没认出来吧？”烂鸡鸡一笑眼睛就能眯成两条缝。
我凑过去，那张照片里的烂鸡鸡大概7岁，穿着一件运动衫坐在轮椅上，又瘦又矮，手臂细得就和擀面杖一样。他的头在太阳底下疲倦的耸拉着，红头发乱成一团像鸡窝一样粘在脑门上。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沙耶加惊讶的问道。
“不，这会儿我已经九年级了，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儿。”烂鸡鸡不以为意地说。
我这才想起来他曾经告诉过我，他九年级的时候因为各种病导致身体不好，瘦的像麻秆儿一样——我当时以为烂鸡鸡的描述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夸张，没想到果真如此。
“我的天啊，那时候的三个你加起来都没现在壮！”我由衷的说。
“是啊，那时候我虚弱得走两步都会气喘。别人参加校运会，我就只能在旁边看着。”
“这么看来，Dick还真的跟美队挺像的，美队最早也是个患了肺结核的瘦弱男孩儿。”沙耶加若有所思的说。
“我只是病好了而已——以前病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吃，一好了就觉得要把以前没吃的都不回来，一不注意，这不——”烂鸡鸡开玩笑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还是愿意做一个能吃能睡的胖子。”
“这顿BBQ过后，我们社团的经费就用完了，”一直没说话的达尔文抬起头，他手里拿着社团账本和计算机：“估计下礼拜我们又该去卖烤肉了。”
“我想我下礼拜应该没法去了。。。。。”我一直酝酿要怎么开口，才会让大家比较好接受。
“汪桑，你要回亚特兰大看妈妈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能去了，对不起。但我决定退社了。”我支吾着说。
“你说什么？！”所有人都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我可能明天就去亚特兰大了。。。。。下周也不会去上学。我或许，过些时间会回这看你们。。。。。。
“为什么？汪桑？”
“是啊，哪怕不想做隐身术练习，我们可以做穿墙术啊，可以做冥想啊瑜伽啊。。。。。”胖子唧唧呱呱的说得乱七八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我也舍不得你们。但是。。。。。因为某些理由，我要去亚特兰大和我妈妈呆一段时间。”
我犹豫着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足以让他们信服。但我不想告诉我的朋友们，我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命。
“没关系啊，亚特兰大里这并不远。。。。。。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多久也会等。。。。。。”沙耶加拉着我的手，眼圈有点泛红：“三个月？半年？一年。。。。。”
“。。。。。。对不起，我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敢看沙耶加的眼睛，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要是实在有事，我们也可以去找你。。。。。”胖子一边说，一边使劲推了推隔壁的达尔文。
“嗯，如果周末开车去亚特兰大的话，我们能住在我爸妈那。。。。”达尔文嘟囔着。
“你们找不到我的。”我不敢看任何人的脸，只能望向M，她坐在床上理解的看着我——只有她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你到底。。。。。”沙耶加还想再问下去，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孩子们，别呆在楼上了，我做了土豆沙拉和烤鸡排。”凯特阿姨捧着一盘杯子蛋糕站在门口。
“妈，你下次能先敲门吗？我十七岁了。。。。。”胖子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小时候犯哮喘那会儿，我每天都得进来十几次，从来没敲过门。”凯特阿姨也不生气，笑着跟儿子调侃着：“快下楼吧。”
“现在已经是2005年了，妈你怎么还活在十年前。。。。”胖子翻了个白眼走出去。
凯特阿姨系着围裙，里面是一条绿色碎花连衣裙，背影已经略略发福。我在超市遇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会笑着主动跟我打招呼。
“嗨，汪汪，你过得好吗？”
“你见到Dick了吗？他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Dick的午餐都是我亲自做的，他和普通孩子不同，挑食又容易食物过敏，还请你多多包容他。。。。。”
“旺旺，今天的鲱鱼很新鲜，用来做烤鱼排刚好，你应该买点。Dick不爱吃鱼，所以他总是缺少微量元素，你一定要劝他多吃点。。。。。”
任何话题在凯特阿姨嘴里的唯一归宿都是儿子——只要说到儿子，她的话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停都停不住。次数多了，我都觉得我变成他们母子俩的传声筒了。
一开始我对凯特阿姨的喋喋不休有点无所适从，但自从烂鸡鸡告诉我他小时候体弱多病，要是没有老妈的照顾早就死了的往事，我突然能够理解凯特了。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感情的宣泄点，丈夫常年不在身边，她自然而然就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儿子身上，他早已是她生命的全部。幼年起凯特对烂鸡鸡的百般照料早就养成了习惯，以至于成年后都无法再扳回来。这种母亲在所有地方都有，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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