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瑾瑜知道少年的意思。
他如今势力低微，面对樊国滋生的黑暗，根本无能为力。
是的，他什么也做不到，甚至在那些人的眼中，他这个太子也是一样的。
他是魏家的人，而魏家，就是这樊国最贪婪的权贵，也是他这个太子背后最大的支持者。
总有一天——他想。
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些肮脏的，腐败的龌龊的东西给清理干净，还樊国一个清明太平的盛世江山。
到时候，他为明君，阿琅做他的良臣。
有他和阿琅在，樊国会前所未有的繁荣。
*
疫情依旧在扩散，呈现出难以遏制的趋势，只是一个晚上过去了，郊外又多出一百具尸体。
看着这一幕，年轻的城门卫心里越发沉重。
阑珊城真的还能救吗？
他已经快放弃了希望。
瘟疫带来的不仅是无望的疾病，还有被破坏的规则与秩序，这些天里，他见了足够多的丧失人性的疯子。
他的长矛下也斩杀了不少这样的疯子。
他们想要把瘟疫传染给那些没有感染上的幸运之人，和着他们一同坠入地狱。
又或是以前看谁不顺眼，提着刀去砍，觉得哪个姑娘长得好看，拽着人强/奸。
比起人，他们更像是恶魔。
肆无忌惮，不顾一切。
见多了，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留下来就好了，这么多的人，没办法的吧，毕竟不是谁都像扶摇太子那样，可以以一人之力挽救千万人的性命。
况且这些疫民已经没有为人的资格，保护他们，保护这所混乱的城有什么意义？
年轻的城门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思维飘得很远。
那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安乐城那样庞大的瘟疫，他是如何想的？
害怕吗？应该是害怕的，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
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是如何想到那些的么？
他又承担着什么——
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年轻的城门卫眯了下眼睛，偏了一下头。
这一偏头，他看到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脸颊上挂了一块雪白的布，长发高束，半蹲在一名老人的面前，语气温和的问着老人感染瘟疫之前的衣食住行，手中执着毛笔细细的记录着老人的回答，神色极为认真。
问完之后他起身，踉跄了一下，为了保持平衡弯下了腰，待站稳后方才直起身板，往太子在的地方走去。
别人只当少年蹲麻了腿，年轻的城门卫却看到那落入老人衣裳中，被油纸包着的糕点。
他怔了怔，看向少年的侧影。
少年表情若无其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手指抵住下颚，其间眉宇微微蹩了起来，思考了后低头落笔，薄唇紧抿。
等提笔时在他身边的太子殿下伸手将他的眉宇抚平，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入了夜，俩人在城门卫的护卫下回了城主府，将身体清洗完熏了艾叶后换了衣裳，叫来巡查回归的赵成德进行商讨。
乔琅将记录的纸册拿了出来，挑出几张铺在桌上。
他问赵成德，“之前城门设有瘟疫检查吗？”
赵成德沉着脸，说：“一直在设着的，为了防止环月城的疫民混进来。”
“所以查出有人得了环月城的瘟疫时，大家都不敢相信。”
乔琅让他们看纸册上的东西。
“一百多名最开始感染的疫民在感染瘟疫之前的记录，殿下和赵将军请看。”
长孙瑾瑜和赵成德一张一张看了，赵成德看完放了下来，他看不出来什么。
“都是一些日常琐事，买东西吃宴席干农活做生意，有什么线索？”
长孙瑾瑜看着这些记录却是陷入沉思。
的确是很平凡的琐事，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只能看出瘟疫是怎么扩散传染的，却看不出源头是什么原因。”
他轻声道：“按理说既然设有瘟疫检查点，来往的人都要经过检查，外面的瘟疫便是进不来的，只能是城中孕育而生，可若是城中新生的瘟疫，不应该和环月城的症状一模一样才对。”
乔琅又给了几页纸张，“这是还没有得瘟疫之人的记录。”
长孙瑾瑜接过细看。
“反而是那些待在家中甚少活动的人，没有感染上。”
赵成德浓眉皱紧，“这能说明什么吗？”
他还是什么都没搞清楚。
这些记录压根没有相同之处，能证明什么？
长孙瑾瑜看向乔琅，“阿琅，孤也有些不太清楚。”
“但是能隐约知道，这些得了瘟疫的，中间有一条线把他们连起来了，而未得瘟疫的，是线断了。”
乔琅道：“殿下的是对的。”
“我也是作这个想法，不过还有些不明白之处。”
“若是瘟疫自城中孕育而生，那么待在家中甚少活动的应该是最早一批的感染者，可他们反而是甚少感染的群体。”
因为体质差，所以易感染，这是大的趋势方向。
“而若是从外传来，城门处已经设了检查点，隔绝了疫民进入的可能性。”
“所以瘟疫是怎么产生的呢？”
是啊，怎么产生的？
不，应该是怎么传入的。
阑珊城极为注重干净卫生，且常熏艾叶洒盐水，不可能会出现瘟疫。
“还要继续查下去，缩小下线索范围。”长孙瑾瑜揉了揉太阳穴。
“另外。”乔琅将纸册收了起来，“今天记录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不少疫民在偷看我们，眼神有些不对劲，当我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躲闪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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