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的瞳孔在这一刻紧缩，他之前猜测了会有一些暗幕，却没猜到这么多。
“放......放我下来吧。”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本该是少女清甜的嗓音，此刻已经完全变回了原本低沉的男音。
林艾看向怀中已经变回原形的王衡，摇了摇头。
“我现在放下你，你可能会随着那片世界消失。”他解释道。
“那你......您能救他们吗？就像在大学里，救下我们一样。”王衡用虚弱的声音央求他。
“如果我可以，那么我救下的，就不只是你们了。”林艾并不意外王衡能猜出一些什么，但他依然摇了摇头。
他也是直到刚刚才发现的。
那些由人化犬，又由犬化人的“幸存者”们，他们的肉体早就在这片无垠的黑雾之中被改造侵蚀了无数回，甚至已经彻底溶入了黑雾，成了黑雾的一部分。
这种溶入也并不是主观上的融合，而是一种被动的、无法抗拒的被同化。
黑雾存，他们不一定存；黑雾死，他们必定死。
这是聚魔祈蛾在这片灵气刚刚复苏，万物野蛮生长的世界，占据先机聚拢邪念侵蚀一切造成的恶果。
倘若他再晚几年来这里，恐怕届时，这祈蛾已经成了新时代不可分割的毒瘤，如疯狂滋长如世界的癌症一般。
甚至哪怕他再晚找到王衡一些时间，等到那场由怪物主导，不知所谓的实验彻底完成，那么他连王衡都无法救出。
说道这个，林艾把目光看向了王衡，他的金属义肢上的确留有被锋利铁锯割裂的痕迹。
“因为锯子最开始锯在了义肢上，所以多拖延了一会儿吗......”他猜测，倘若真是这样，那么王衡无疑是幸运至极的。
用来谈话的短短十几秒间，那些拼命抵抗着消散的碎片们终究也是彻底消散了。
眼前只剩下一片虚无，在无数剑气的绞杀下，连聚魔祈蛾们耗时许久聚成的邪念之雾也烟消云散。
林艾抱着王衡，转身离开。
在这片虚无的世界里走了两步，虚无也消散了，他们回到了那片画风奇异的美术教室。
钟向阳此时正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林艾从四周的空气里感应到未散的阳神之力。
黑板画上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这片刚刚还如童话般风格奇异的美术教室，已经回到了它最开始的那种，常见灵异事件发生场地的样子。
林艾把王衡平放到美术教室的讲台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几分钟。
还算清澈的月光从美术教室的窗户上透了过来，钟向阳这才发觉，那片笼着一切的黑雾已经彻底散去。
那个头颅悬挂在胸口的小女孩诡异，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坐在讲台旁边椅子上的林艾，直到林艾的眼睛睁开。
她张开了嘴，嘴皮不断地动，因为嘴里只有尖牙没有舌头，所以她很难说出什么成体系的话语。
不过林艾依然能够猜出她在说些什么。
她在说：“谢谢......”
等到确认林艾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只小鬼便跑开了。
黑雾已经散去，她也无法在溶于黑雾之中逃窜，所以她真的是跑开的，用那双短腿。
她跑到了美术教室的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
转头望向林艾三人，嘴巴不停的动着。
林艾看了她一会，才猜出她到底在说什么。
“打火机。”他朝着正靠在墙上休息的钟向阳说道，钟向阳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打火机抛给了他。
林艾拿着打火机，走向停驻在美术教室门口的那个小女孩。
她垂在胸口的脑袋上浮现出似是恐惧的神色，身体不断发抖，似乎想要后退，想要逃跑。
但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意志力，让她没有逃走，让她颤抖着腿，像根钉子一样把自己死死钉在原地。
林艾按下打火机，火焰从小小的口子里面窜出来。
女孩很自觉的，提起自己染血的裙子，把上面还没有染上血液的干燥的部分，凑上那小小的火焰。
火焰从小变大，从慢变快的蔓延，很快到了她的全身，颜色也变成了绿色。
“你叫什么名字？”林艾本想直接离开，但是鬼使神差的，他问了一句。
“tangci......”火焰中的小女孩张开嘴，却发不出什么成体系的声音，林艾只能从她的嘴型判断。
“汤词......唐词......唐辞。”他已经能猜到，这个女孩到底是谁了。
只是没想到，她终究还是死了。
绿色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林艾转过身去，没再看。
当他慢悠悠的走回到自己刚才坐下的椅子上，王衡已经从讲台上坐了起来，钟向阳也大致休息完毕。
“那是什么？”坐在美术教室讲台上的王衡，突然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簇极高大的绿色的火焰，火焰直冲云霄。
钟向阳靠近窗户，他把剩余的阳神之力凝聚在眼睛上，达到了望远镜一般的效果。
接着他放眼望去，肉眼所见的各个方向，都有类似的绿色火焰在燃烧。
火焰或大或小，或一闪即逝，或持续少了很久。
整个城市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盛大的篝火晚会，四面八方都有绿色的篝火燃起，星罗棋布，好不华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那是最后的良知。”林艾站在他们的身侧，呓语般解释道。
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不知缘由的微弱光芒。
“尚未被成型的诡异所吞噬，借助寂灭前的回光，将自身点燃作篝火。那是化作诡异的人们，仅剩下的良知。”
火焰并不是真的火焰，甚至根本都不需要打火机去点燃，用打火机点燃自身，不过是那些诡异们尚未改变的习惯罢了。
这些都是他上一世经历过的，诡异复苏拉开大幕的前夜，幕布上最美好的一片景色。
可惜，这些火焰窜出的越是多，意味着未来的危机也越是凶险。
毕竟仍有良知未泯的诡异，终究......只是少数。
他们带着这个窗户前，看了一会儿，四面八方依然有不少火焰在熄灭，在升起。
“走吧，回去交任务。”林艾喊了一句，那两个人才从恍然的境界里退出。
他们踏出了这片教室，紧接着又朝着校门口走去。
才发现肉眼所见的不少地方，都留有被火焰灼烧过得痕迹。
当三人终于靠近了校门口，才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靠在铁制校门上。
透过夜色，林艾能看见那个人的脸上挂着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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