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故意压低了声音，脸色温柔，凑到余大太太跟前，故意缓声缓气地说话。余大太太艰难地咽了一口空气，看着明兰，满脸惊疑不定，连自己嗓音发颤了犹自不知：“你……你是说，侯爷……他早就……”
“亲家母！”太夫人高声喝断，人已立起。
余大太太怃然住了口。
明兰从鼻子里哼出不屑来：“这些日子来，我原先还觉着侯爷对余家不理不问，有些不好，自知了其中底细后，叫我说一句呀……”她忽地冷了脸色，面上尽是讥讽之意，“哼！还能叫嫣红姐姐依旧躺在顾氏坟茔中，受着顾家子孙的香火供奉，已是仁至义尽，全了两家的体面了！可叹人心竟还不足，竟上门讨羞辱，道是顾家好欺负吗！”
余大太太似是连指尖都苍白了，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余四太太也渐听出些门道来，观今日情形，竟是侄女在顾家犯了大错，说不好还是丑事，想起自家居然还敢上门来闹，这不是生生把顾侯得罪狠了吗？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慌张无措地望着明兰。
明兰转身坐向她，柔声道：“四婶婶，我料你也是不知的吧。”
余四太太连连点头，苦声道：“为着公爹的病渐渐重了，我和你四叔这两个月才从登州赶来的，如何知道？”
明兰微微侧了侧脸，意有所指道：“四婶婶，你是个明白人，可别跟伯母似的办糊涂事，叫人当了枪使，给余家惹下大祸。”
余四太太顺着明兰的眼神，看了眼太夫人，再看看自家委顿不振的大嫂，思忖片刻，心头渐渐敞亮，事已明白五六分了。
明兰斜眼看着余大太太，清楚道：“过继之事，万难从命。倘若余伯母依旧不肯饶过，便请使出手段来吧，我如今身子重，待侯爷回来后亲往余府一趟，将嫣红姐姐当初的事，跟余大人另余家族人好好说道说道，论个明白！”
余大太太呻吟一声，不知真假地半晕了过去。
余四太太深吸一口气，已知此事实是个大大的笑话，今日越早结束越好，当下扶起妯娌便道：“明兰，这两日是我家唐突无礼了，我们这就回去，侯爷若有气……”她自己也觉着难开口，只能深深地看着明兰，“万望你念着旧情，担待一二。”
明兰叹了口气，和气道：“四婶婶，别说我和嫣然姐姐情同手足，便是您待我的情分，老夫人和我祖母的情分，也是在的。”
余四太太松了口气，赶紧叫了丫鬟来帮着扶住余大太太，跟太夫人都不多说一句，便低头匆匆告辞了。
“太夫人若是没有旁的训导，我这便歇息去了。”明兰看着她们离去，也慢慢站起身。
“慢着。”
太夫人目睹了全部经过，暗叹终遇上对手了，原本计划要拖延许多日子的计策，全都提早叫破了，好在她早有准备。
明兰缓缓地转过身，挑眉道：“太夫人还有何见教？”
太夫人也不说话，只扬手朝旁边的丫鬟挥了挥。
侧边的三折紫竹门帘被轻轻卷起，一对母子低头而进，恭敬地站在当中，向明兰和太夫人福了福身，女子脆生生的嗓音，像是敲击在戏台上的唱和。
“曼娘见过太夫人和夫人了。”
明兰再度缓缓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只是身旁的丹橘和绿枝快两眼冒火了。
太夫人笑得有恃无恐，依旧用她那不疾不徐的调子道：“过继一事，既然余家都不争了，我也就不多话了。不过，”她指了指昌哥儿，“这孩子到底是侯爷的骨肉，总流落在外也是不妥，是以……”
“是以，我这做嫡母的，应当宽大为怀，将这孩子接进府来，认祖归宗，是也不是？”明兰不耐了，肚腹有些隐隐作痛，下坠之感忽明显起来，她直接截断老妖婆的话，替她说完，“可昌哥儿不是侯爷不叫进府？哦，是侯爷一时糊涂，拉不下面子，我这做主母的，当贤良淑德为本，好好劝说侯爷，是也不是？”
听着这一番连讥带讽，太夫人脸皮似乎抽搐了几下，明兰看得有趣，继续一溜串下去：“还有，倘若昌哥儿进府了，自然也不能落下曼娘。留子去母，太伤天理，有违人和，怎可叫人家相依为命的母子骨肉分离呢？所以，曼娘也当进府，是也不是？”
向妈妈见主子被连连抢白，沉声喝道：“请慎言，夫人敬重长辈的礼数哪里去了？”明兰笑得很赖皮：“原就是为着敬重，怕长辈累着，替她把话都说了不是。”向妈妈气结，太夫人沉着脸，她这把年纪了，总不好和小媳妇斗嘴，太失身份了。
“只有一事，明兰实在不解，”明兰笑嘻嘻道，“当初老侯爷可是绝对不肯叫曼娘进门的。咱们不能因着老侯爷过世了，就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了呀。”
太夫人面无表情，似是也动了气：“老侯爷的意思是，不可叫曼娘在正房太太进门前到府里，免得落了亲家的面子。也是嫣红年轻，性子躁，不肯容人，不然早叫她进门了。”
明兰实在佩服，也不留口德，笑道：“昨日当着余家的面，您还把嫣红姐姐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这会儿就成‘不肯容人’了？什么话都叫您说尽了，我可真见识了。”
太夫人大怒，拍案待骂，明兰嬉皮笑脸地连忙举手打住：“是我的不是，我错了，说话没个遮拦，您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想来也不会和小辈一般计较吧！”太夫人气息起伏了几个回合，生生压了下去，忽想起自己的台词都叫明兰给抢了，接下去该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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