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毕竟不是琴笙门中弟子，劳她出了手，百里迟便向她微微颌首：“有劳沈姑娘了。”
突然闻得床榻处传来一声“嗬嗬”，那被沈妙翻转过去的男子伏在床上双肩微颤，竟是渐渐支起身子，发丝凌乱地看过来。
他面色唇色皆苍白如纸，正如行将就木的重症之人，却唯有发丝掩映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沈妙，呼吸紧促，微带喘意。
“你是药阁中人？姓沈？”
沈妙立时偏头看向他，勉力将不自觉瞪大的那一双尽含冷意的眼睛变回原本水盈盈的月牙模样。此时方才说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游移在那男子与沈妙之间。
一时，周遭都静了下来，闷窒得只能听见那男子紧促的喘气声。
“阁下什么意思？”沈妙悄悄紧了紧后槽牙，却还是唇角微弯，眉眼柔和，低声道。
那男子的目光更加灼灼，那视线仿若化为有形，似幽冷雪亮的刃尖上跳窜着橘色焰尖，直直逼向沈妙：“阁主沈铎一是你什么人？”
药阁阁主沈铎一？
这个名字，众人都未有听过。
若说仍是近二十年前的那位阁主，百里迟等人是听说过的。多年以前万藏门事变，江湖大乱，老阁主命药阁上下不得涉及此中斗乱，并亲自与那时还是血煞门的魔道魁首做了交易，使得血煞门未有趁乱倾轧正道。
但后来此事了了，阁主又隐世不出，只有许多弟子游历江湖之间，各有主张，再未以一阁之力偏帮过哪方。
可就是当年，阁主的名讳也未曾有人知晓，如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却能喊出名姓，更逼问同他同姓的沈妙。若是沈妙当真同这沈铎一有什么关系，这才是最为令人惊诧之处。
药阁阁主是何等人？游离正邪两道之外，但绝对能倾一阁之力动乱整个江湖。毕竟，天下何人能说自己此生无病无痛，无须依仗药阁？万藏门就是再与官家交好，也比不过阁主对权贵一诺。
沈妙也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袖中的手微微攥起来，柳叶眉微蹙，睫羽颤得厉害，那一贯温柔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是清风宗的！只有清风宗之人才可能得知阁主之名。”
那男子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却笑起来，气流在喉间涌动发出的声音犹如破风箱一般嘶哑。
“清风宗又怎样？你们药阁难道就不是不择手段？我看得清你的模样，你和他长得实在是相像。你，哈哈哈，是沈铎一那个该死东西的妹妹吧。”
“住嘴！”低柔颤抖的女声突然冒了刃尖，沈妙抿了抿唇，“不得无礼。”
这么针锋相对下去，似乎也没有更多的讯息能展现，百里迟便将目光从沈妙身上挪开，开了口：“你既然承认自己是清风宗中人，先前那副惊惧过度的模样想来也是假的了。”
那男子仍然赤红着一双眼紧盯着沈妙，笑得阴戾：“我确实满口胡言又如何？你们是在追查那吸人血的凶手？这可真不是我。”
秦芩抱着阿红，站了起来，拦在了沈妙前头，对上他阴毒的视线：“你现在在这装聋作哑？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已经醒了，那就肯定听到了你的伤和其他人不同。你当然不是吸走自己血的凶手，其他人的命却未必不在你手上。”
“还有，这位病怏怏的小兄弟，”秦芩想了想，最终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接着道，“你现在可是一朵我随手一扔都怕把你扔死的娇花，你这态度是不是该摆正一点？”
男子额间青筋猛突，死死地瞪她。
“你可别说什么你不怕死，要杀要剐随我，我可不信。你又是演戏恨不得掉几滴眼泪的，又是撑着一具要死的身子也要七绕八拐地逃出去的，你不想活着？还是你觉得你如今打得过我们这里所有人？”秦芩笑得更和善了。
他们这里所有人？也不过就是琴笙门少主、客卿、一众门主亲徒、再加一个万藏门护法、城主府内的所有护卫及正在往回赶的万藏门弟子——当然了，不算沈妙。
秦芩还未寻到发带将头发束好，因此她如堆云锦缎的发瀑仍随意披散，眼尾微扬，不点而赤的红唇勾尖，不自觉显得咄咄逼人。
她还嫌不够，将她原本坐着的矮凳一脚踢到床边，然后随意坐在床边凳上，让阿红伏在她膝头向着那男子怒目而视。她拨开缎发，从背后抽出一把锏，戳在那男子胸前，硬是使得他堪堪支起的上半身又倒下去伏在床上，又被她轻描淡写地使锏压着，挣扎半晌也爬不起身来。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不听话的话，那你这个清风宗中邪道与死人无异，我没准考虑杀了你。”秦芩用锏压在他脸上，凑近了笑对他道。
此时众人皆沉默着看着二人。
甄思眉头微蹙，别过头去。她以端庄清淡自居，并不喜欢秦芩如此做派。
翟沧与清风宗有家仇，见那男子言实不一，自然觉着合该如此，便只是用那双狐狸眼难得正经地冷冷观望。
闻人娅则是见局势不错，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去糖纸塞进嘴里，尝到甜腻滋味后唇角微弯，腮边鼓着一颗糖的形状，悄悄对百里迟传音入密道：“师兄，这位姐姐实在行事极妙，我忍不住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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