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文琅已经不在,秦深擦牙洗脸,穿整好衣衫,推了堂屋门出去。
庚子因被蛇咬了,来回折腾着身子,这会儿还睡着没起。
廖氏住在西屋,现下门大敞着,她人却不见了。院子里都是夜风刮下的尘土落叶,畜生棚门关得严实,几只母鸡在里头扑棱棱拍着翅膀,争着要出来。
娘亲一贯勤快,为了不白吃文琅家的一口饭,更是比在秦家时上心,什么都抢着做,怎么这会鸡没喂,早饭没做,院子没扫,一大早人就不见了?
秦深走到木架子上,抬起一方蒲草圆簸箕,抖了抖里头晾干水分的荠菜头,寻思是晌午拿来清炒成片儿,还是腌在酱坛子里做成榨菜吃。
这时,乡道儿上一瘸一拐走来个人影,大老远就冲着秦深招了招手。
秦深心里纳罕:西林院子这么偏,文琅和庚哥儿又是孤僻性子,与谁也不来往,怎有人寻着这里串门子?
待人走近了,认出来人是荆禾,她方恍然回神,忙迎了上去,急道:
“你来这里做甚么,凭白走了这么些路,不要命了!?”
照例说,阉割完的人三日才能下床,可为了防止日后龙骨不直,他每日还要抽筋伸腿,日日受着心肝碎裂的痛苦,要足足修养百日才成——
他这才几天功夫!
荆禾一脸惨白之色,强忍着痛苦,这一路走来都像踩在刀尖子上,他一脸倔强之意,眼底都是怨毒的恨意:
“大师傅死了,师傅你也被迫嫁了个太监,秦水不是东西,连饭都不愿给我吃,留在那里也是个死,我不如奔个痛快!”
牵扯到了伤口,他嘶嘶倒吸着冷气。
“浑说什么,快到屋子里,我替你看看——”
秦深搀上他的胳膊,就往堂屋里头扶,荆禾才坐到椅凳上,便如针扎屁股一般,火烧火燎的跳了起来:
“师傅你别管我了,我是来给你报信儿的!你娘叫大太监王葆给抓去了!”
“什么?!”
秦深满脸惊讶之色,父亲秦山把命都赔给他了,怎那王葆还不肯罢休?
“嘶……我、我也是偷听秦水跟婆娘说话才知道,原王葆那话儿,早是被那个贪财势利的婆娘给藏下了,她本想避着大师傅,自个儿问王葆多赎点钱,谁知王葆凶残,她骑虎难下,不敢认了这事儿,只能叫大师傅丢了命,背下这口黑锅。”
荆禾少年意气,气得牙痒痒的握紧了拳头:“可她还是不肯歇,巴望着那笔银子,就骗你娘来秦家院子,说丢去的宝贝儿找着了,叫你娘去和王葆谈,想讨要点赎身的银子来——还说只要成了这事儿,准她归家来守寡。”
秦深眼皮子一跳,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廖氏怯弱老实她是知道的,可老实到了极限就是蠢了!王葆是什么人,现下这个时候,还敢去要赎身银子,不就是虎口拔牙么?
至此至时,她依旧固执觉得自己是秦家的人,回去为夫守寡,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反倒借宿在姑爷宅子里,是大大的丢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好嘛,现在又成了人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王葆那话儿呢,钱氏没拿出来救人?”
“哪里敢,她一推四五六,只说这是你娘自个儿的意思,想借由头讹钱,宝贝儿如秦山所说,已经剁碎了喂鸡了。”
荆禾急得眼眶通红,秦山待他好,他又认了秦深为师,自然心向着她,笃定万分的说道:
“我肯定那婆娘把东西藏起来了,咱们上屋子翻去,挖地三尺也给找出来。”
秦深心烦意乱拍着膝盖,沉吟后方有了主意,扶上了荆禾的肩道:
“来不及细找了,我有个办法,咱们这样——”
荆禾认真听着,用力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样可行,当即应下。
秦深锁上了堂屋门,替庚子把黑面窝头热在锅里后,让荆禾坐到架子车上,由她推着往秦家院子去。
*
离着院子还有些路,荆禾下了架子车,盯着远处的乡道儿一瞬不动,等见到秦水和钱氏的身影后,压低了声儿:
“来了。”
秦深点了点头,一个蹿步出去,就直奔秦家院子,冲着钱氏屋子,一脚踹开了门。
在里头翻箱倒柜一阵,掐算着钱氏回来的时间,秦深从炕桌上抄起一个瓷杯子,假装藏进怀里,一脸急切的护着,跟着要往外头跑——
迎面撞上回来的钱氏,秦深狠狠一记眼神剜了过去,丢下句话:
“等我救回娘亲,看王葆不宰了你!”
甩开钱氏来拉扯的手,秦深一阵风似得就跑了。
她跑上乡道儿,从边上的小路就近,翻了一座座篱笆墙,又迂回绕到了秦家院子后,猫着身,吸着山墙边儿挪动着,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声儿。
这时,隐隐传来钱氏高声怒骂,和荆禾闷闷的应答声。
“那个贱蹄子什么时候来的,你也不拦着,她是不是找着什么了,怀里鼓囊囊的,揣着什么走了?!”
“没瞧仔细,翻翻找找有阵子了,我只是个外人,管不了秦家的事。”
“放你个浑屁,你吃喝秦家的,怎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孝敬那贱蹄子的下刀子钱,老娘可一分没占你的,早该扔了你出去,死了才好!”
钱氏叉着腰,对着边上的荆禾骂咧咧的,跟着一道来的秦水又急又恼,扯了她的袖子,大声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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