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她们在东京逗留的最后一天，就是第三天的上午到下午，照例忙活了大半天。
按照幸子最初的计划，今天整整一天都空出来看戏，第二天上午去道玄坂，下午购买纪念品，晚上乘夜车回去。可是妙子首先表示反对，说是来东京时已经受够了夜车的苦头，到现在还觉得睡眠不足，所以希望早点回去，在自己的卧室里好好睡上一觉，雪子也赞成她的意见。她们俩强调疲劳只是一方面，其实心里打的小算盘是想压缩去长房家的时间——就是说，她们打算乘明天早晨的“燕”号快车回去，今天上午去买东西，下午利用去歌舞伎座看戏之前的时间，让汽车在道玄坂门口等着，只在长房家待五六分钟就出来。两个妹妹的这种心情，幸子也不是不能理解。妙子厌恶长房自不用说，雪子也有一年多没有回长房家了。实际上去年十月，长房给妙子发了最后通牒，给她两个选择，要么来东京住，要么和莳冈家断绝关系时，对雪子也表示了大致相同的态度，只不过对她没有把话说得那么绝情，而是隐约透露了这个意思。因此雪子不确定长房这么发话有多少是出于真心，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而长房那边对于如何安置雪子的问题，一直没有再来信催促。幸子推测，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姐夫对于安置雪子的问题比较发怵，为了避免刺激她而暂时采取了放任的态度，也可能是由于雪子不顺从地来东京，正好可以借此理由，像对待妙子那样悄无声息地和雪子断绝关系，反正不出两者之一吧。总之，这次去长房家，大姐很可能提起一些和这些事有关的话题来，所以不仅雪子不愿意去，连幸子也不太愿意去道玄坂。老实说，上上个月幸子游富士五湖，路过东京时，只和大姐通了个电话，眼睛不舒服固然是一个理由，还因为担心大姐转达姐夫的旨意，要雪子回东京，雪子不愿意的话，自己夹在中间会左右为难。
除此之外，和这些事情无关，幸子自己也与长房大姐的感情有所疏远，尽管这是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潜在的感觉。自从今年四月，她写信给大姐报告妙子的病状后，读了大姐那封回信以来，她就一直对大姐有些反感。这些原因累积到一起，使她这次不想跟大姐见面，悄然回家算了。可是贞之助说，这事让长房知道了不妥，加上考虑到这次雪子的亲事如果成了的话，有必要趁现在这个机会多少给长房透点儿口风。这是因为，直到前天为止，幸子对这次的亲事还不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前天晚上初次见到了御牧，昨夜的送别会上，又通过井谷介绍认识了这门亲事的媒人国岛夫妇，了解了他们的人品以及由他们营造的气氛是什么样的，于是，暗藏在幸子心里的那种不能轻易推进的警戒心便骤然放松了。
在幸子的印象中，昨天晚上的宴会是一次不做表面文章的自然而然的相亲，对双方来说，结果都很令人满意。最使幸子高兴的是，御牧和国岛连对待妙子都很细心周到，非常坦诚地和她交谈。这可以看作是对方不把妙子的事当作女家的缺点，暗中表示对女方的体谅和安慰。而且对方的态度毫无做作的感觉，妙子也能够随和地放开自己，不但俏皮话连篇，甚至接二连三地表演惟妙惟肖的模仿本领，博得了满座的笑声。幸子也看出妙子这么做是出于她的一片姐妹之情，为了雪子，自己甘愿充当丑角，活跃宴会气氛，想到这儿，幸子竟不由得眼里发热了。妙子的这番苦心，雪子似乎也觉察到了，所以那个晚上，她罕见地表现得很快活，一直有说有笑的。御牧在席上一再表态，他打算在京都或者大阪安家。幸子甚至觉得，要是雪子真的能在这样一些人的介绍下嫁给御牧，家安在关西还是关东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因此，今天上午，幸子估计姐夫已经上班去了，就打了一个电话到涩谷，告诉姐姐，因为井谷出国，她们姐妹三个来东京出席送别会，大概明天一早乘坐特别快车回去。所以虽说今天有些时间，可是下午还得陪同井谷去看歌舞伎，只能在去看戏以前，抽出时间去看姐姐了。此外，幸子又向她姐姐透露，井谷还在欢送会上给雪子介绍了一门亲事，不过还八字没有一撇，等等。
她们姐妹三个一大早就去银座逛街，在尾张町十字路口来来回回足有三四趟，最后在“滨作”吃了午饭，然后在西银座阿波屋鞋店前，幸子和雪子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去了道玄坂。妙子没有去，是因为那天她也是一个劲儿地喊累死了，疲倦得要命，跟着两个姐姐去银座转悠，在“滨作”吃饭之前，她还把坐垫当枕头躺在榻榻米上。当两个姐姐上汽车时，她说：“我还是不去了，长房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我去了，大姐会觉得别扭，我自己也不想去她家。”幸子就劝她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唯独你不去不合适。姐夫姑且不提，大姐是不会计较什么断绝不断绝关系的。可以肯定的是，你去看她的话，她也会高兴的。尤其是你生了那场大病以后，虽说断绝了关系，她也很想见到你的。所以你不要那样讲，还是和我们一块儿去吧。”“去那么远，太累了，我还是算了吧。我就在什么地方喝杯咖啡，先去歌舞伎座了。”听妙子这样说，幸子也不再勉强，和雪子坐上汽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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