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豹爷还活着，断魂山的一众土匪都十分兴奋。
可是，唐辉和窦六品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有些不对劲儿！
豹爷这么就一个人站在那儿？其他人呢？
两人同时朝对方使了个眼神，快步走到豹爷身边，朝他身后斜坡下的灌木丛看去。
下一秒，两人就同时愣住了。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
对，就是“一片”，层层叠叠的压在一起，难分彼此。
豹爷就那么站在那儿，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跟断魂山的土匪们大声的说着什么。
但是唐辉却敏锐的发现，豹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豹爷在害怕？
这是唐辉的判断。
其实，说害怕没错，但也不完全对，他怕的，不是血肉模糊，不是劫后余生，而是，他无法面对。
此时躺在那片灌木之中几乎不分彼此的那些尸体，可都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很久的兄弟，现在，想要辨认出他们谁是谁，貌似都不太容易了。
不得不说，他们选择的躲避巨石冲击的位置还算不错，地势低洼，远远看去就是个坑。
要是两军对垒，这个坑那真就是个坑，躲在这儿，只要对面一枚炮弹丢过来，你就会死伤惨重。
但是用于躲避山顶滚落的巨石，却非常合适。
只要那些石头翻滚的速度足够快，在到达这个位置的时候，就会直接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
只可惜，他们的人数有点儿多，那个可供躲避的“坑”却有点儿小。
而土匪们的选择，正是让唐辉和窦六品赶到震惊的地方。
在生死关头，他们没有如那些伪军一般四散奔逃，而是选择了抱成一团。
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围成一团，像是在叠罗汉。
不是都想得到这个活下去的机会，更不是为了争抢这处面积不大的藏身之处，而是为了同伴。
对于那些处于最外层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
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选择单独逃命。
如果那样，那些人说不定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是为了同伴能够活下去，他们没有选择那样做，没有一个人离开。
足足三十余人心甘情愿的充当了同伴的保护层，也就是唐辉二人眼中的那些血肉模糊、几乎被挤压成一团的尸体。
那些从山顶滚落的石头可是不认识他们是不是自己人的，这一点从被尸体挡住的那几块石头上就看得出来。
那些尸体全都面朝下，唐辉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但是可以想象，在死亡降临的瞬间，他们一定的恐惧而痛苦的。
可是在他们下面，还隐隐传出夹杂着哭泣的呼救声。
还有活着的……
唐辉没动，窦六品也没动，随后跟过来的那些土匪和民夫也没动。
他们，全都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
终于，一直背对着这边的豹爷动了。
他缓缓的转过身，艰难的拖着那两条不听使唤的腿，一步一步的挪到唐辉身边，朝着那些尸体“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啊！……我让你们跑的！你们为啥不听啊……为啥不听啊！是我……是我害死了你们啊！”
豹爷一边哭，一边死命的磕头，脑门儿磕在地上的碎石上，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要不是有人上前强行把他给拉起来，牢牢的按住，阻止了他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唐辉和窦六品都觉得，豹爷能把自己磕死在这儿。
由于这些人的保护，豹爷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在他醒来的瞬间，就看到了让他痛不欲生的这一幕。
都说强烈的悲痛会让人产生幻觉，豹爷在那一刻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认为，是自己的脑袋被石头撞坏了，所以连看都没看就循着窦六品的声音跑了过去。
但是，自我催眠的效果无法维持太长时间，随着人们不断的围拢到这里，豹爷终于还是意识到，这一切就是真的，不是他吗的幻觉！
窦六品一言不发，朝身后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去挪开那些尸体。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注意到窦六品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很快，被压在下面的三十多个已经因为缺少空气而几乎窒息的土匪被人抬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全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豹爷不敢睁眼，强自镇定的开口问身边扶着他的人：“下面……还有多少活着的？”
“算你三十九个。”那人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声音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豹爷长长的松了口气：
“去，让人到别处找找，肯定还有活着的，当时我让他们跑的！”
没有人出声。
“都特娘的聋了？去找啊！老子这个大当家的说话不好使了？”豹爷怒声吼道。
唐辉叹了口气，迈步走到豹爷面前，低声说道：“不用找了，豹爷，你的兄弟全都在这儿，一个不少。”
豹爷脑门儿上的青筋瞬间贲起，两只眼睛同时睁开，愤怒的盯着唐辉：
“不可能！当时我让他们跑的！我们七十五个人呐！你跟我说死了三十多个？”
“大当家的，兄弟们都没跑，全在这儿，我……刚抬的尸体！”古老三抹了把眼泪，低声说道。
豹爷终于信了，呆呆的愣了半晌，突然再次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帮兔崽子！老子是大当家，老子让你们跑，为啥不听啊！王八羔子！现在可好，你们都死了，一了百了，可老子……老子的心，好疼啊！”
脸上的灰土混合着眼泪，将豹爷变成了一张大花脸，可是在这一刻，却没人觉得好笑。
窦六品走过来，伸手扯住豹爷的胳膊：“包宝……”
可是刚一开口，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啥都不用说，我明白，这些兄弟是为了让更多兄弟或者，给他们报仇！”豹爷抹了一把眼泪，眼中射出两道凶光：“这一仗，咱们是不是赢了？”
“赢了。”
“小鬼子呢？二鬼子呢？”
“全歼，一个没跑。”
“还有没有半死不活的？”
“有，挺多。”
“那就好！”
豹爷眼中瞬间闪过的杀意让窦六品都觉得背心一凉。
紧接着，他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朝那些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土匪大声吼道：“都特娘的别哭了！今儿个，咱爷们儿也算是当了一次保家卫国的好汉，可我们也死了不少兄弟！
按照我们断魂山的规矩，哪个杀了我们兄弟，我们就要拿谁的命抵命！
但小鬼子和二狗子这样人的命不值钱，一百个抵我们兄弟一个还差不多，你们愿不愿意跟着老子去杀更多的小鬼子，给弟兄们报仇？！”
“愿意！”
“杀鬼子。”
“报仇！”
土匪们都举着枪狂喊。
“那好，现在，咱们就先拿那些半死不活的练练手！
所有人，拿起枪，上好你们的刺刀，找出他们，杀了他们！”豹爷眼中杀气森然，终于显现出做为一个土匪头子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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