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从遥远的1845年开始,就成为了世界各国竞相争抢的殖民胜地,国际化的时间比其他城市都要悠久。到得1936年这年,上海已经快有一百年的列强租界开发史了,民国自己的历史还不到租界设立时间的五分之一。
有时候,中国的人踏上租界的地盘,竟真以为了是进入了一个西方世界,就好像有着什么“奇异的大门”一样,一跃过那条街,就是到了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了。不用坐飞机,不用乘轮船,“嚯”一下就进了“文明世界”,比《山海经》和《聊斋》里的故事还奇异了去。
租界自然是只有有头有面的人才能进入,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逃难者是不配踩上那块“铺满黄金”的道路的。
一个叫花子,蹲在租界门口,看着西装革履或者黑褂蓝衫的富贵人们进出租界,心里别提有多好奇,是不是如果哪一天进了这样的地方要饭,身价都能比其他乞丐高一等呢?回头聊天的时候就可以说“我也是去X租界要过洋饭的人。”
只可惜,租界不许要饭。
要饭的好地方,还属人流量大的公共场所最合适,管理不严的火车站、市中心路口、商场门口,都是乞丐们争得头破血流的“营销宝地”。叫花子最终放弃了要洋饭的理想,来到了传统行业,进行“火车站月台要饭”。
要饭有秘诀,你得显得惨,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年轻学生才会大发善心,给你两文。但是你也不能太肮脏,一身黑泥、散发着猪一样的气味儿也不行,那样这些善良小姐们会唯恐避之不及。叫花子很懂这些,为此,他时常去河里洗澡,有了钱还会买一块猪胰子(肥皂)。
在站台的一根柱子边坐下,叫花子拿出自己的破瓷碗,开始了今天的营业。他和别的叫花子不一样,他不喜欢跪在地上求大哥大姐赏俩子儿,那是低端要饭,他要饭必须唱歌。以前在茶楼门口要饭,跟着学了几句京韵大鼓、黄梅戏曲,也算是“艺多不压身”,正好要饭用得上。调不对没关系,把自己逃难的悲惨身世编进去就行了,会有很多人买账的。为此,叫花子也在上海丐圈混了一个“戏曲家”称号。
既然是“戏曲家”,那就更不能跪着磕头要饭了,虽然依旧是三教九流,但好歹“入流”了。入流的人能下跪么?自然是不能,毕竟现在是“中华民国”了,革命过了!
放下碗,“戏曲家”就见一辆火车驶入了站台,“呜---”一声长鸣,“嘁嘁咔咔”的车轮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嘶~”一声的制动摩擦声,火车停了下来。
营业的时候到了。
“戏曲家”赶紧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开始唱自己的讨饭戏。
“当”一声,一个硬币落入了戏曲家的碗,这是他今天第一份收入,“戏曲家”赶紧对着主顾鞠一大躬,抬头一看,是一个年轻夫人的背影。
目送夫人离开,戏曲家低头看硬币,这个硬币很精美,银白色印花,但是好像有点不对,现在已经不让使用银币了啊,这是个什么钱?
“诶呦!戏曲家讨到洋饭了!”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戏曲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来的同行小六。
“这是洋钱?”戏曲家问道。
“美元是也。”
美元?!这可是很贵的东西啊,戏曲家戏也不接着唱了,赶紧摸摸这洋钱,有纪念意义!再回头看看那夫人,早已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怎么样?!我就说我戏曲家和你们不一样吧!你们能赚到洋钱么?”
“呵,还真把自己当角儿了啊,你去问问呢,戏园子要不要你呢?”
小六翻了一个白眼,径直往另一个站台柱子走去,放下碗就开始哭,一会儿爹死了,一会娘没了,再拿不到钱人放家里都要臭了。一天下来,嗓子哭哑了,也捞到不少钱。
天黑的时候一合计,小六赚得和戏曲家也没差多少。小六嘴角一咧,对着戏曲家笑道:“你要是戏曲家,我就是文学家了,编故事,你不如我!”
“呵。”戏曲家觉得扫面子,直道:“就你哭两下,不过是声儿大,还文学家?大字不识一个。”
“得了吧,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要饭的,你装什么脸面人啊,叫两句戏曲家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了?”小六也不客气,丢下怼人的话就走。
……
回到上午。
何沐萱随手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也没在意是多少面值,随手丢给了就近遇到的乞丐,随后收好自己的钱包,和王世晟一行人一起走出了火车站。火车站不远处有一个剧院,老远就能看见新电影的海报,《湘江曲》,一部爱情片,女二号很眼熟——苏静秋。欸?那不就是陆晓雯么?这么快就已经成为女二号了?
看来在分别的日子里,人家也是事业节节高升,紧追着时代的步伐。
宣成商行的新地址在租界西区,算是公共租界扩张时再划进去的地界,离租界老区有段距离,人稍微少一点,地价稍微便宜一点,是不少中国资本喜欢入住的地方。
很多中国老板不懂洋文,也去不到遥远的英国、法国、美国、意国,为了彰显自己是“国际贸易”、“世界企业”,他们就喜欢在租界盘块地。租界是洋人的土地,自然在这里办的企业就是“跨国的企业”。没事儿嘴里拽几句洋文,把“电话”说成“德律风”,把“文明棍”说成“斯蒂克”,不懂的人一听,就觉得这是海外回来的大老板,一定是跟洋人没少做生意。但你要真跟他们讲几句洋文吧,一个个就又蒙圈了,到头来,还是和中国人做生意。
而且,往往的,在这些“跨国企业“干活的员工也挺有优越感,哪怕他们没有留过学、洋文也不懂,但是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人民”了。回到家乡,一说自己在租界工作,就显得很硬气,男女老少都要给他贴金。
王世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员工,这些人招进来往往干活一塌糊涂,还喜欢对下属吹鼻子瞪眼,有时候对待小客户都满脸写着不屑,至于对外业务,更是一点派不上用场。因此,上海分行的员工,都是从南京调过去的,几个领头人更是天津时期的老骨干。这些老骨干由于遇到过被日本人搞很惨的经历,他们往往不会有那种“欲与太阳肩并肩“的豪气,更多的是谨慎,生怕哪天这帮外国人又惦记宣成的资产了。做人要低调,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马上宣成的总部就要搬到上海,现在正是人员调动的时机,哪些人可以留在总部官升一级,哪些人需要被外调,都需要考量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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