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惜墨如金的《公书》对这先后影响燕山甚至整个东陆时局的父子的这场秉烛夜谈有着较为详细的记载:
前朝闵帝三年春,太祖与威远皇帝会与鹿野,列棋,枕席而谈。威远皇帝曰:“子宁信世道,不守礼义。宁背世道,不违内心。”
时月隐,北辰星现,太祖落子而大悟之。
……
三月十八,鹿野。
“吱呀。”用于防御的桦木栅栏和铁棘草被挪开,随着一队插着鹰旗的车马缓缓进入狼军营门,向来庄严的三军营寨顿时骚动起来。
“哎,你看你看,那就是安颜木。”伍常珉拍了拍温四堂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乌然人的车队。
今日,北伐军的大营里来了‘稀客’——乌然使团。
事实上,图真在得到血锋即将撤退的消息时就做好了签订合约的打算。其虽好战,但并非昏君,在他看来,乌然已经失去了对燕山的控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不如早日议和。
“望帅,旻帅,鬼帅。”正使安颜木提袖下车,进入了主帐。
他穿着青衣,佩戴白鹰徽章,对着坐在帐内的北伐军众人拱手,“诸位一向可好。”
“还死不了。”鬼君冷冷地说。
安颜木一愣,咧开厚实的嘴唇一笑。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性格灵活,能屈能伸,可以说是乌然最出色的外交大臣。
这个靠口舌立下无数功劳,左右逢源的勃极烈有一个‘外相’的名号。
吕望勉强一笑,示意侍从列坐上茶。
前几日与吕邢的长谈,使他改变了一些从前的看法。
现在燕山北伐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没必要给乌然人一个下马威,让两边都难堪。
“望帅。”安颜木见吕望坐在首座,便对着他行了一个小礼,“俺谨代表圣王向望帅带来最诚挚的问候。”
安颜木笑的很灿烂,礼也行的很认真,与之前在战场上厮杀的军士判若两人,像是和吕望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似的。
“这乌然人变脸变得真快呀,一下唱白脸,一下唱红脸。”心直口快的徐梓明在一旁小声嘟囔道。
“咳咳,多谢安大人关系,本帅一向不错。”吕望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勃极烈大人,你别来无恙啊?”
吕望有意隐去了‘右’字,因为程兆已经丧生于华亭,现在的乌然只有一个勃极烈。
安颜木微微一笑,轻起欠身,“托大帅的福,还算不错。”
“不知大人此行所为何事?”吕望明知故问。
“订盟。”
“哦?”吕望吊着话不放,“圣王不想和我们打下去了吗?”
“哈哈!”安颜木脸上的愤慨随着他的开颜一笑烟消云散,“明人不说暗话,望帅又何必和俺打哑谜。”
不顾在场的所有人灼灼的目光,安颜木盯着吕望的双眸慢慢地道:“本使知道你们的斥候厉害,但俺们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旻帅想必是不愿意将羽军拼光,急着要回国了吧。”
说到这里,安颜木自然地瞄了一眼张旻。
“这……”吕望迟疑。他没有想到安颜木会在一开始就将两国最后的底牌掀开。
“具我所知,张将军回国后,贵军能战之兵不会超过四万,而我乌然还有五万带甲,这局势应该很明了了吧。”
张旻红着一张老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并非故意找茬,张家确实遇上了急事。
鬼岛虽为辽海一带最强的海盗,但附近绝非只有它一支人马。其中暹婆海盗势力排行第二。
他们迫于鬼岛的威势才不敢肆意打劫过往船只,但如今鬼岛大军加入北伐,暹婆海盗顿时猖狂起来,连续截下了张家好几支船队,害的许多船夫都不敢出海。
家族内部的财源主要是靠海运,但现在入不敷出,张旻才有了回国之意。
但谁料此意被乌然人听去,成了谈判的一大筹码。
“安大人,你很好。”吕望阴沉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可以放弃桑州,但要将城中百姓尽数归还与我国。还须令乌然在龙山防线的军队全部撤出。”
“哈哈,吕大人好大的口气。”安颜木笑里藏刀,“两军对垒,胜负未分就先让俺们割让百里土地和数万生口,有这个道理吗?”
“那还请安大人讲讲,你们乌然所谓的道理。”
“北伐军撤出鹿野,龙山防线由燕都为中线,以东归我国所有,以西归燕山所有。”
安颜木得意洋洋地说出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条约,“燕山国公向乌然圣王称侄,燕山年向乌然纳贡银三万两,黄金一千两,茶叶一万斤,布绢一万匹,女子三百人。鬼岛放开对乌然船只的拦截,不得进攻乌然沿海港口。”
越往下念,众人的脸色越难看。
这完全是六年前和殷小廉签订条约时的架式,甚至还更于苛刻。
“不可能!”徐梓明按耐不住,拍桌而起。
“呵呵。”吕望冷笑,示意徐梓明坐下,“若是相逼如此,那我想也不必谈什么了。”
“哦?”安颜木玩味地看向吕望,似乎想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中找出什么破绽,“大帅不再考虑一下?俺们可是有五万带甲,一个个可都是摩拳擦掌呢。望帅就真的忍心看着燕都变成下一个桑州?”
安颜木起身欲走。
“呵呵。”吕望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镶玉的剑柄,“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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