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还是不能现在换血，顾铮沉思片刻，似乎觉得有些道理，遂没再坚持。待让人退下之后，悄无声息地又混入了东宫。
彼时，李明舟正合着雪白的里衣，外面套件锦袍，坐在书案后面翻阅兵书。他不如李晗聪慧，只得更加刻苦才行。
桌面上的烛光摇曳，窗户忽然轻微地颤了一声，李明舟下意识地抬眼一瞥，就见一道月牙白的身影落至桌前。
顾铮武功奇高，在东宫可谓是来去自如。李明舟微微一愣，面露喜色地站起身来，“四叔怎么有空过来了？外头这样冷。”
李明舟边说，边将身上披着的衣裳往顾铮肩膀上一搭。他不如顾铮高，做这种比较精细的活儿，还得垫脚。想了想，又抓住顾铮的两手，往自己怀里一按，美名其曰道：“四叔手凉，我给你暖一暖。”
顾铮淡淡道：“你给本王暖什么手。”
李明舟言之凿凿：“怎么就不能了？我从小就跟在四叔身边，比跟皇爷爷亲近多了！天寒地冻的，难为四叔还想着我。”
“本王可没想你，”
顾铮语气淡然得很，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的情绪有些许的波动，今晚神色格外冷冽，将手收了回来，不冷不热道：“明舟，本王是你皇叔。”
李明舟愣了愣，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情了。于是两手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又做错什么了么？”
顾铮突然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少年狠不下来心肠，也许正是因为从小把他养在身边，当个宝贝疙瘩似的疼宠着，所以该断开的时候才很难断开。
可明舟还是个小孩子，他是东宫的长孙殿下，日后继承大统，后宫佳丽三千，焉有姓顾的一席之地。诚如慕枫所言，顾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怎可自贬身份，让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含恨。
须臾，顾铮才缓和了语气，轻声道：“没有，你做得很好。你放心，只要有本王在一日，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李明舟大松口气，试探着去拉顾铮的衣袖，见他没有厉声呵斥，胆子便放大了些。将人往书案后面一引，献宝似的捧出个玉匣子。
“这个是御赐的，听说是极上等的暖玉。”
李明舟从玉匣子里将玉佩取出来，上面垂着的绀青色穗子轻轻摇曳，低着头往顾铮腰上系，“我觉得配四叔正好。希望四叔喜欢这个玉佩。”
他摸了摸头，羞赧道：“顺便更加喜欢我。”
顾铮手心一紧，恍惚间还以为看见了当年的李晗。有片刻的失神，李明舟没听见回应，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唤：“顾铮，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叫皇叔。”顾铮纠正他，垂眸瞥了一眼玉佩，又道：“太招摇了，本王戴不得。”
李明舟道：“是有一丁点的招摇，但没有关系。”
生怕顾铮随时把玉佩拽下来丢还给他，赶紧岔开话题道：“我听外头传来消息，晚间萧情去了趟行宫，似乎吵闹了起来。听说他这次来大魏，随行了不少医师，南楚那边向来盛产一些毒蛇蛊虫，若真能把萧弦的脸恢复，恐怕和亲之事，定要被重新提起。”
顾铮道：“眼下时局动荡，不利于挥师南下，和亲定是势在必行。你总不希望，让大魏的皇室宗亲女眷，同萧情和亲罢。”
“我自然不肯的，小姑姑去玉渡山参拜，已有半月余了，我派人传了信给她，让她多在那儿玩几日，最好年关再回来。”
李明舟同顾铮并排坐在一处儿，两人围着小火炉，“最要紧的事，天寒地冻的，我真的舍不得看到四叔在外奔波劳碌。”
顾铮淡淡笑道：“那你随军，同本王吃一样的苦，受一样的罪，若遇粮草不济，还要和士兵们同甘共苦，你可愿意？”
李明舟正色道：“我自然愿意！”
顾铮却摇头：“算了罢，你自小在宫里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了那种苦。你是什么脾气，本王心里一清二楚。真是要抓你过去，你定然跑得比谁都快。”
“……我是不是比我父王差太远了？”
李明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顾铮：“怎么这么问？”
李明舟语气有点低沉：“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我没有父王那般惊才绝艳，一定让很多人失望了。其中也包括四叔，对么？”
顾铮蹙眉，似乎没想到李明舟会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便安慰他道：“本王没觉得你差。难不成是你九叔又胡言乱语了？”
李明舟摇头，叹气道：“没有，是我自己胡思乱想。”顿了顿，又认真无比，“你信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会努力成为你心目中的那种人！”
顾铮道：“好，皇叔信你，但凡事都不要太过勉强。”
“竭尽全力的不强求，远比两手一摊地不作为要强多了，这是皇叔教我的道理。”李明舟应了一声，心里念着此前李璟托他办的事，遂旁敲侧击道：“听说红羽楼被查封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顾铮瞥他一眼：“消息都传你那去了，你能不知道是谁干的？怎么，你竟也想当人说客？”
李明舟眼观鼻鼻观心道：“我见九叔这回很认真，四叔何必要当棒打鸳鸯的大棒？若是能成全一桩美事，也是……”
“若本王偏要当呢？”
李明舟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搓手：“当……当就当罢，我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说话又不算数的。”
顾铮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殿下说话不算数，谁说话才算数？既然你问了，那回头你便同李璟说一声，不求的话，红羽可活，若敢再求一次，必死无疑。”
李明舟丝毫没觉得顾铮是在同他说笑，甚至隐隐觉得通身发寒，牙齿惊得咯咯打颤。拿眼瞟了他一眼。
顾铮暗暗觉得有点好笑，很正经地问他：“李钰到底是你二叔，本王姑且饶他一次。但红羽险些害了你，罪过大了。你说要怎么惩治她才好？”
李明舟道：“她没害着我。”
“她没来及而已。”
顾铮侧过脸来，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格外柔和，说的话却字字冷冽，“她跳了三回井，抹了五回脖子，都被慕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本王好不容易才从她嘴里撬出了一点有用消息，总不好让她轻易死了。”
“倒是好生忠诚，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李明舟夸了一句。
顾铮道：“再固执的人，总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致命点。”
李明舟问：“什么？难道四叔有办法将她招安了？”
“不错。”顾铮卖了个关子，“她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正好能派上用场。你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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