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时间早,现场人不多,不然要是有人拍了发到网上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何犀肿着半张脸坐在折叠椅里,漫不经心地听着赖枫微针对她一人的安全讲座。
“打都打了。”
“我就不懂了,两个女孩子,半生不熟的,多大仇多大怨才能动起手来?而且你下手也太重了,那是往死里打呢?要是尤叙他们晚来一步,真出人命怎么办?”
何犀沉默着拿起桌上赖枫微卷了一半的烟,照着他的手法裹紧烟丝,点上,吸了一口。
“一把年纪了,别学人抽烟。”他伸手想去把烟夺过来,却被轻易躲开。
赖枫微注意到她破了皮的红肿手指正轻微地打着颤,吞吐烟雾的动作熟练至极。
“你藏的挺深啊,我一直以为你不抽烟。”他坐到何犀旁边,喝了口乌龙茶。
“大学为了凹颓废艺术青年人设抽了一阵,后来觉得没什么大意义,还对身体不好,就戒了。”
“戒了好,”他戳了戳烟盒上的恶心照片,“Smoking kills.”
何犀抽了两口就搁在了烟灰缸边,蹙眉道:“这有股皮革味儿。”
赖枫微望着烟纸上浅粉色的口红印,神色平静地拿起来放进自己嘴里。
“别浪费啊,这叫鼓王,我的最爱。”
她浅呷一口肉桂茶冲淡嘴里的烟味,又确认了一遍时间:“尤叙怎么还没回来?”
“你揍人的时候倒挺爽,也不想想后果,万一她趁机漫天要价呢?”
“那就给咯。”何犀习惯性地想盘起腿,忘了膝盖上的伤,猛地一牵扯,疼得她倒抽凉气。
赖枫微夹着烟起身,踱着步往外走:“再过半小时必须开工了,我去看看。”
“不好意思啦赖导。”
“你今天休息吧,这个样子呆在片场怪吓人的,搞得像被虐待了一样。”
“谢谢啦赖导。”
她目送赖枫微的背影离开,恍然觉得他那件棕底花衬衫特像多媒体教室的窗帘。
杨栢坐在医疗车里对着随身小镜子察看自己脸上的伤势,两边眼睛肿得不对称,鼻孔里的血色要出未出,整张脸的伤互相牵扯,稍微做点表情就痛到生理性流泪。
整理了表情,她才转头看坐在车门边的男人,那张脸长得秀气白净,身材却很宽厚,车顶棚对他而言太低,他手肘撑在腿上,肩膀微微耸起,像她曾见过的山梁。
她知道他姓尤,是摄影组的头头。
她还听围观的人说,刚才如果不是他拉开何犀,自己此刻很有可能已经被救护车躺着带走了。
似乎是余光发现了她的视线,他缓缓转过头来,嘴角下沉,神情淡漠。
“你说个价吧。”
杨栢捉摸着,他是代表剧组来处理事端,还是出面来帮何犀平纷止息的。
如果是后者,莫非他们关系不一般?但她这两天在片场没看见二人有什么互动,而且何犀不是和赖导演有一腿么?
“这钱是剧组出还是她来赔?”
他冷言道:“私人纠纷,和剧组没什么关系。”
“那就让她自己来找我。”
“跟我谈吧。”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是她打的我,该道歉也是她来道歉。”
“上回你打她,道歉了么?”
他瞥了杨栢一眼,在那审视的目光中,她心虚地撇开了头。
“她不会来见你,你尽快决定吧。”
杨栢探问道:“你们什么关系?跟你谈妥了,她不接受呢?”
“钱我出。”
杨栢冷笑:“她可真厉害,一个剧组里都能同时钓两个。”
他咬了咬臼牙,没有说话,留出一段凛然的静默。
杨栢在外摸爬滚打这些年,知道突然沉默比张口争辩危险得多。
“八千。”
他划开手机,并不看她,问道:“号码多少?”
她报出手机号,不多久口袋里就响起进账提醒。
“转了。”
杨栢拿出手机,确认了金额:“收到了。”
雨势暂时变小,他不再多说,直接起身跳下了车。
杨栢攥着手机,不甘心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不觉得恶心吗?她可是从廉租屋一路睡到了这里,现在也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不然,你觉得她为什么从前和我住一样的房子,也没正经工作,却衣食无忧,如今还能混到这一步?”
尤叙并不屑与之纠缠,只是暗想何犀当初为了深入人群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保密工作做得也足够彻底,是个做纪录片的人才,他或许不该干预。
而他这个无言凝视的神态在对方眼里可谓骇人。
杨栢以为自己揭发了何犀的真面目,再有临门一脚就能彻底搅乱他们的关系。
“她利用你而已。”
尤叙插着口袋,叹气道:“她下手真是轻了。”
杨栢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见他转身离开,愤然道:“她还怀过别人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她进了医院那个人都没出现!”
他回过头,表情阴沉得令人悚然。
“你说什么?”
杨栢讥笑道:“怎么,她没跟你说过?你知道我跟她打架,却不知道她流产的事?”
雨水冲刷大地,天色变得更暗,短暂出现的日光在黛色浓云中消散。
赖枫微远远望见尤叙独自站在屋檐下抽烟。
他走过去,仰头看着檐边的雨帘,问道:“事情解决了?”
“嗯。”
“那差不多可以开工了?”
尤叙看着他问:“……你知道何犀之前那事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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