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要越过城墙掉下去，一道冰冷弧光一划，“嘭”的一声，便将要跳下去的人打翻在地。
那人倒地后爬将起来作势又要去攀城墙，手还未触到墙垣，又被一脚踹翻。
随即一道冰冷女声响起，“找死是么？”
谢婉心惊胆战的看着横在谢明脖子上的剑，意欲上去求情，便被那女子一记冰冷眼风横过，咽了咽唾沫，伸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去。
谢明看着居高临下的女子冷艳的眉目，脑中一个激灵，胸中冲动顿时烟消云散，以平时惯用的腔调，中规中矩的道：“谢明见过长公主。”
见地上人面容已恢复平静，梁嫱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刷的一声收剑入鞘。
“谢大人不在帝中，竟擅离职守跑到这边关来了？”
不似先前的莽撞失态，谢明起身，优雅的拍了拍衣上灰尘，道：“谢明闻家妹顽劣，竟跑到边关来了，所以特地向皇上恳请自往边疆将顽妹带走。”
“呵，顽劣？简直是没脑子！”梁嫱冷冷一笑，目光遥望，望向百万军中被缚的女子，“就这样的女人，也配做我梁国之母？”
梁嫱的话冰锥般瞬间刺进谢婉心头，谢婉浑身一颤，瞳孔震缩，倏地抬头看向身前一身戎装的女子。
“你怎么在这儿？”
在谢婉震惊时，耳边又传来谢明的声音。她扭头看去，见他面露不悦和那眼中暗含的怒火，她才想起，她现在顶着的是石蕊的脸。
“表......夫君，我......”
谢明在谢婉开口时便将头扭开，看向立在军中羸弱如残荷的女子。
男子眼中的嫌恶谢婉看得清楚，她这位表哥，似乎很是厌恶她这位表嫂子。但他们夫妻感情如何她不关心，她现在最希望的不过是梁军能赢，而赢的关键便是不受任何掣肘。
看向石蕊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突然便听到谢明一声惊呼。
“长公主不要！”
谢婉随声看去，只见城墙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架弓弩，而持弩之人正是梁嫱。
箭头冷光凛凛，目标正对着底下女子。
底下刀兵入肉之声在耳边穿进又穿出，即便是人的惨叫传来，这一刻谢婉却突然觉得放松。
如果石蕊死了，戎军就再无威胁梁军的理由，她也不用背负石蕊救命之恩，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死去的石蕊。
她还是那个惊才艳艳的帝都第一才女，还是那个众人羡艳的未来帝后。
“夫君，我知道你怜惜谢小姐，但还请夫君以大局为重啊！”
谢明一把甩开谢婉的手，转头猩红着眼看她，道：“毒妇，那是婉儿啊！”
男子眼中愤怒如火喷涌而出，火蛇般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舔舐啃咬。谢婉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谢明，对她，他一直是温雅的，这样的可怖，她还是第一次见。
谢婉平复了心中胆怯，再次拉住谢明，哭道：“我也心疼表妹，但夫君难道要看着举国人民流离失所，谢家从此不复存在吗？”
如惊雷劈下，谢明身体一僵，下一刻已被谢婉拉开。
梁嫱扫了眼拉扯的两人，眼底闪过一抹讥笑，目光一转，对准底下女子。
弓弩拉扯的低低轧声在这杀声四起的战场清晰的传进耳中，谢明面如死灰的看着梁嫱将弓弩拉开，锐利的箭头对准那低垂着头的女子，心中剧痛。
即便相隔遥远，他也知道，这位长公主必能射中。
早在路上，他便听闻，公主单枪匹马入敌军阵中救出大将军桓然的事。如今，杀个人又算什么难事？
又有沾了血的风沙打在脸上，胸中吸了满腔的血腥气，石蕊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厮杀。她不大懂战事，但也多少看出，梁军处于劣势。
听说长公主亲临了。
石蕊微微活动了下被绑得酸疼的手，唇角漾出一笑。长公主果断刚强，该是不会准许她一个女儿家威胁到梁国社稷的。
如果是她死了，他应该就不会伤心了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在震天的刀兵相接声中宛如幻觉。
自嘲的笑了笑，石蕊摇了摇头，她真是魔怔了，竟在这儿听到了他的声音。谢婉该是安全回去了，他又怎么会来？
缓缓抬头向远处城墙望去，石蕊唇角笑容瞬间僵住，大怔。
他，他来了？
随即便看到男子身旁的女子。
呵，原来，谢婉没有回去啊。想必他是担心谢婉才来的，他是把她当做他的婉儿了吧。
距离太远，石蕊看不清谢明脸上神情，但那一袭月白的萧索和目中凄然却让她感受了个真切。
他在悲痛，为她此刻脸上的这副容颜。
也是，只有将她当做谢婉时，他才会有这般的大悲大喜。
但即便如此，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依然贪恋。
眼里有些酸涩，石蕊眨了眨眼，再想看一眼城上身影，再抬头时，便见一记弩箭直射而来，箭头反射着顶上阳光在眼底不断放大，眨眼间，已近到眼前。
在箭的背后，是梁嫱清冷飒爽的身影。
石蕊微微一笑，闭上了眼。
终究是结束了。
她爱的人不爱她，爱她的人又屡屡为她担忧，拖着这惨败的身子，总归是累赘。
“小姐！”
鬓角风起，伴着利箭摧骨的声音传来，身上一重，石蕊猛地睁开眼，周围刀光四起，已是混乱状态。
无数的长戟利刀向她刺来，眼前人一把抽出臂上弩箭，另一手挥剑，将她护得死紧。
不知从哪儿来的狼群冲了进来，与梁军一起，对戎军啃噬撕咬。
不断有鲜血溅到脸上，石蕊不知是敌军的还是眼前人的，她看着那人苍白着脸苦苦支撑，却始终未让她伤到分毫。
眼中一湿，泪水涌出，“大人！”
听到声音，秦澜回过头来，笑着说，“小姐，别怕。”
小姐，他一直叫她小姐。
她不过是曾施舍过他一点吃食，他便叫了十余年的小姐。
如今，当年的孩子早已身份不俗，却仍如初见时，眉目温和的叫她“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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