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赶在上元节前一天，晏家两辆马车吱吱悠悠前往清泉寺。
晏母与付流藜乘坐一车、行囊和仆婢一车，打定主意多住几日的。
这时节还冷得很，尹青给付流藜带上许多素色衣裳，怕寺里蒲团软垫不够厚，她另行塞了两个。
到了山下，果然看到车马如云，游人如织。
这是付流藜婚后第一次故地重游，清泉寺山门依旧，仰头望去，烟火袅袅。
“姑娘便是在此认识大人的呢！”尹青笑嘻嘻道。
晏母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他回去就惦念上了，央我去付家说亲，起初我心中没底，唯恐唐突了姑娘家。”
“……”付流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她悄悄伸手捏了尹青一把，别人不知底细，她还不知么？
当初那场初识，简直是乱糟糟且叫人愤怒的。
尹青冷不防遭受‘暗袭’，眼睛眉毛都拧一块了。
“姑娘饶了我吧……再也不说了……”
她噘着嘴嘀咕，真不知大人临走前怎么把人得罪狠了，哭过一场记仇到现在……
一行人上山入寺，找了小沙弥报上名讳，早已有预留的厢房给她们。
尹青带了炸米糕、蜜酿金枣等甜点，问小沙弥一位叫明心的小师父，那人得知他们相识，乐得把明心换过来招待。
将近一年未见，明心的下巴褪去婴儿肥，初初显露少年人的轮廓，他已经九岁了。
“难为两位施主还记得小僧，有心了。”明心这次没有多推辞，把糕点盒收下了。
晏母正喝热茶歇脚，看他长得清秀可爱，不由乐呵：“佛门清净地，养出来的小孩都跟仙童似的。”
明心双手合十，笑道：“施主菩萨心肠，便见谁都赏心悦目了。”
晏母开怀大笑，问他今日香客有多少，明天寺里是否会忙乱得脱不开身。
明心如实回答，元宵节比平日的初一十五会热闹许多，他自然要走动帮忙的。
付流藜怕耽误了小和尚的时间，直说她们想斋戒沐浴、手抄佛经。
抄佛经是晏母的主意，付流藜不过陪同为之，权当练字了。
倒不是说真的相信鬼神，不过一种美好的祈望，过程中也能叫人心神静宁。
明心得知后，道了声佛号，转身下去安排，不一会儿就有热水备好，要晏家自己的下人去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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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沐浴熏香、圣泉净手，方能坐到案前，展开经卷。
尹青在一旁伺候，一会儿磨墨一会儿拨弄香炉。
刘嬷嬷让晏母派出去盯着苏心月，现今在身旁跟随的是徐嬷嬷。
她原本做些洗衣的粗活，晏母对她秉性还算熟知，便调到跟前来，另买了个洗衣的妇人。
徐嬷嬷不会磨墨，她没做过这个，下手重了起沫、轻了墨质漂浮，可不容易，只能让尹青一并代劳。
无奈尹青闲不住，俩耳朵跟猫似的，听见隔着花园的对面厢房传来喧嚣声，心都飞出去了。
“外面那么吵，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晏母停下笔端。
付流藜瞥尹青一眼，“你去看看吧，切记别招惹是非。”
“好嘞！”尹青得令，乐颠颠的起身就走。
她年纪小，晏母也不拘着说什么规矩，随她去了。
付流藜过来看晏母的字，叹道：“娘亲好手笔。”
“很多年没写了，”晏母道：“幼时父亲一直逼着我练，我真不爱这个。”
她说着过来看付流藜的，颇为满意：“你写的也好，佛祖瞧见定然欢喜。”
付流藜掩嘴一笑：“我们倒是互夸起来了。”
几句话的功夫，外边吵闹声更甚，抄经书的环境被破坏，不得不出门看看。
正好，尹青已经踮着脚尖回来了。
“老夫人，住持都被惊动了呢！”
“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哪家小姐，嫌弃厢房简陋，把接待的小沙弥脑袋给打破了，好大气派！”尹青撇撇嘴。
晏母一惊：“竟然还动手打人了？”
清泉寺的厢房大致分为男女东西二院，中间隔得远远的。
它香火鼎盛，前来沐浴斋戒的信徒众多，所以厢房也多。
现今付流藜几人住的这个园子，绕着花园一大圈房间，有八间之多。
晏家只占用了两间，徐嬷嬷守着晏母睡，付流藜则和尹青一起。
若说房间简陋，那自然比不上家里，但打扫得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地方。
尹青道：“那位小姐随手拿起桌上茶杯摔出去，砸了小沙弥的脑袋，都见血了。”
“真是彪悍……”付流藜摇摇头，这种姑娘还是离远点的好。
几人出了房门，穿过小花园，便见好些人围在那儿。
住持果然来了，还有个锦衣中年男子，呵斥了发脾气的小姐，又低声给住持赔罪。
看样子这位是家主了，被丫鬟搀扶的小姐，别开眼看别处，一声不吭。
“有听到他们姓什么吗？”付流藜问道。
尹青回道：“方才听了一耳朵，好像是金。”
金？
付流藜把京城里有点能耐的人想了一遍，一时间想不起哪个姓金的。
不过她孤陋寡闻，认识的人没几个，说不准是大来头，才这样娇气。
佛门迎八方众，住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此地能让小姐戒骄戒躁。
没一会儿人就散了。
稍晚些，对面厢房的老爷颇会做人，打发丫鬟挨个敲门送茶点，为方才的打扰致歉。
园子里八间房，出去他们家占用的三间，其余五间一个不落。
徐嬷嬷笑着推拒了，问那丫鬟她们主家是谁，不必多礼。
一说才知道不是金，而是荆。
双方搭了话，互报姓氏是基本礼仪，启料那个被拒绝茶点的丫鬟，不劝说徐嬷嬷收下，反而表情微妙。
“晏字少见，敢问是随军出征那位晏魁大人府上家眷么？”
被猜出来徐嬷嬷也没否认，随便几句就把人打发了。
丫鬟站在门口，转身就返回去了，步伐匆匆，神色有异。
徐嬷嬷心里纳闷，掩上门进去回话。
付流藜坐在窗子旁边，放眼就能看见花园，没一会儿便瞥见荆小姐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朝她们这边打量。
“荆？娘亲可认得她们？”她好奇相问。
看那小姐正值花样年华，总不会又是晏魁的桃花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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