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石砚连忙安慰道：“不过是惊蛰前的一个雷罢了。民间道‘二月雷，麦成堆’。这是今年必定丰收的好兆头呢。”
赵承熹眉头一跳，追问：“当真？”
石砚忙又捡了些吉利话说与他听，赵承熹才缓了神色。想了一想，迈步往外走，“去载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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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炸雷把鸡头山上众人都吓了一跳。
流民这边首先哗然，敲着兵器叫嚣：“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都要收你们！”
秦盛眼神蓦地转冷，扣着箭的手指正要松开，突然手腕上搭了一只苍白冰冷的手，“将军，杀不得。”
秦盛转头冷冷地看向梁毓，眼中杀气未减，大有不给个理由绝不罢休之势。
梁毓却不看他，提气对山那边大声道：“你们善恶不分，恩怨不辩，多行不义，才引起老天爷震怒！”
他自怀中取出圣旨迎风一抖，明黄色的的绢帛在风中展开：“本官手持圣旨，身负皇命，替天子行赈灾善举，你们却暗自偷窃，甚至意欲劫持，此不义一。”
山里村民从没见过圣旨，骤一看到明黄色绢帛如旗帜般展扬，都静了下来。百姓对皇权天生的敬畏，使他们在那圣旨面前，不由自主地心生恭顺。
“本官心存善念，出钱周济你们，你们不但没有感恩，反而暴起作乱，此时仍质疑本官善待你们之心，此不义二。”梁毓清朗的声音在林间回荡，“你们身为清河县百姓，你们的父母官为给你们筹措灾粮深陷囹圄，他的夫人为了你们四处奔波，你们却枉顾其苦心，甚至怀疑她用心不纯，忘恩负义，此不义三！”
他语声凛然而冷厉：“你们竟还敢指责别人多行不义？老天爷因何震怒都不明白，纵使被天收也是做个糊涂鬼！”
两边人马都被这浩浩正气所慑，林中一时静得只剩下风穿林梢的声音。直到梁毓的轻咳声打破这寂静。
他本就力气不济，提声高喊之下，震得胸口剧痛，气血翻涌，不得不掩唇咳了几声，嘴里立刻满是腥甜。
李山身边又有人叫道：“你……你满口仁义，却也是你们先来围剿咱们。到头来也不过是要把咱们赶尽杀绝罢了！咱们凭什么要乖乖束手就擒？！”
梁毓瞥了秦盛一眼，“将军。”
秦盛嘴角一挑，手中一直扣着的箭突然脱手，如急电朝那人射去！那人一声惊呼未及出口，突然头顶一凉，头上的发髻被一箭射散开，箭簇咄地一声钉入了身后的树干，箭尾嗡嗡震颤。
那人脸色煞白，嘴唇颤动两下，还没发出声音，脚软得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梁毓按着胸口提声道：“不教而杀，是为不仁。你们不义，本官却不可不仁。尔等原本不过避难山林，并无大过，此次械斗也没造成大祸。若是你们就此住手，本官可以担保，只提拿主事之人回衙门审问，其余人等不再追究。”
他眼前开始昏花，面色却丝毫不露：“而且，几十万石的赈灾粮款最迟两日也能到达湖州府，到时各位回归清河县，皆可以按制领到赈灾口粮。如今春雷已响，春耕在即，难道你们还打算在这山里继续做野人吗？”
闵箐此时也越众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道：“阿山，我已经把夫君的帐册交给了大人，大人也答应一定还咱们一个公道。你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明忠和我吗？”
李山沉默半晌，终于把手上长刀重重往地上一攒，决然道：“好！只要你答应不为难其他人，我跟你们走！”说罢一步步往山下走来。
一场酝酿中的暴动终于消弭于萌芽。梁毓暗松了一口气，眼前黑雾越浓，坐于马上却已身形微晃，他用力抓紧了缰绳，指甲直刺掌心，借这疼痛换取眼前清明。
却不妨一支匕首从后方射来，直取他的后心！
“狗官，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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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内宫中。
赵承熹正在御书房与众臣商量，如何有效施行均输之法。经各部协调之后已达成决议，自豫津省府抽调赈粮款项，在湖广附近的省府就近调拨粮食，火速支援灾区。
赵承熹坐在御案后拍板道：“奏议已定，众爱卿各行其职，加快办理两日内务必把灾粮运送往……”
他话还未完，就见悬于笔架上的一只墨玉毛笔绳头突然断开，那毛笔直直掉落地面，笔杆啪地断成两截。
那支笔恰是当年梁毓常用来教赵承熹临帖用的笔。
那笔杆断裂的声音不大，却让赵承熹心口一紧，呼吸也随之一窒，后面的“湖广灾区”几个字竟然再也说不出口。
在场的大臣虽然也看到那断笔，却只当小意外，自动在脑中补全了皇帝的命令，都躬身应道：“臣等明白，即可办理。”
赵承熹魂不守舍，胡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顾看着那断笔发怔。
李适之落在最后，待众人出了御书房，他又折回御案前，对赵承熹低声道：“陛下，其余事体微臣等皆可督办，唯有一事，却须陛下您亲自发文说明，方为稳妥。”
赵承熹恍惚抬头，问道：“何事？”
“豫津之地一直承担边境驻军的军需粮草，如今自豫津调用粮款，势必会影响军需供给。”李适之低首禀道：“边关驻防也不容轻忽，因此还请陛下发文与边关将领说明一二。”
李适之说得含蓄，乃是因为东北边防由赵承熹的皇叔、泰王赵启铭驻守。泰王自先帝登基后，一直戍守东北边境，拒东北蛮族狄戎于国门之外，保大夏边关宁靖二十余年，也由此被封为大夏战神！
豫津省府地近东北，又是产粮大省，一直担当驻军的粮草重地，所产大多供给军方。如今要从豫津拨粮赈灾，若是没有皇上亲令，众大臣行事起来，还真是心里犯憷。
赵承熹点了点头，应道：“朕自会亲自下旨跟皇叔说明。尔等安心办差就是。”
李适之称喏退下。赵承熹三言两语拟了圣旨发下去，也不叫人来收拾那断笔，只坐着发呆。半晌自己小心翼翼地把两截断笔拿起，并排摆在案前。
突然他扬声叫门外的石砚：“把这笔拿去文房局，要一点不差地给朕修好！还有，传令秦盛，湖广消息改两日一报为每日一报，不得有误！”
石砚忙用托盘捧着那断笔，领旨传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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