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九月十七日，秦盛和兵部尚书把这次武举考试的评定结果呈报进御书房时，皇帝陛下刚由太傅大人陪着用完晚膳。
本次武举考试的武举人，皆是通过了各地县选拔的武举人。在京试中能通过个人项目考试的举人，都得编入禁军守备军，或外派任地方守备军，授六品以上校尉。若是个人、阵法考试皆过的武举人，则编入禁军护卫军，或外派任地方守将，授从五品以上稗将。
赵承熹翻看着名单，忽而笑道，“先生，您的弟子许知义，个人骑射搏击等成绩是榜首，阵法对战却是吊在榜尾呢。”
梁毓正在净手，闻言拭净手过来看了一眼，也笑，“我只能算他半个先生，教的阵法也只是勉强过关。”
他看着秦盛笑道：“秦将军是另半个先生，教授他的搏击骑射夺得魁首，您才是真正的名师。”
“太傅过奖了。”秦盛在军中练就了刻板中正的性子，当即肃着脸拱手实话实说，“那许知义早年就练过武艺，我不过跟他讲些规矩。先生能在三个月里，把深奥多变的阵法，给他讲明活用，这才是真本事。”
赵承熹笑着睨了秦盛一眼，接口道，“算你识货。一代帝师教导他兵书阵法，是他的造化。”又转头问梁毓道：“这人先生打算如何安排？”
梁毓早有打算，想放许知义在宫中保护皇帝。立刻应道：“此人忠义，又武艺了得，可留在禁卫军中做侍卫。”
赵承熹笑笑，看向秦盛，“秦将军你说呢？你的徒弟，你可肯收留？”
秦盛肃然抱拳，仍是公事公办地应道，“但凭陛下做主。”
赵承熹拿起朱笔，大手一挥，“准了！”
秦盛拿着朱批要回兵部复命，梁毓也趁机告退，和他一起出了御书房。他走出宫门时，无意往西南角抬头看了一眼，那边露出一座宫殿的重檐飞角，却无灯火。那里应是涴泞宫——如今的载丰殿所在。
梁毓随意问道：“将军常在殿前行走，可知那载丰殿是做何用途？”
秦盛虽是禁军带刀侍卫，只多在外殿行走，对内宫不甚熟悉。想了想，摇头道：“是宁惠元年陛下命户部翻修的，说是存放东西，后来听说布置成了书房？不过那里陛下不许外人轻易踏入。只有石砚总管和几个贴身服侍的内宦去过。”
书房用“载丰殿”这样的名字？难道不该是“漱玉斋”、“流芳阁”之类吗？
梁毓觉得自己以前教导赵承熹的风雅国韵，也许都被他和着酒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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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毓在武举考试后，就销了病假继续上殿早朝，退朝后总被陛下留在宫里用膳。
然而这日赵承熹却等来了梁毓的婉拒，“臣今日与故友相约，不能陪陛下进膳了。”
“哦，先生不能留下……”赵承熹毫不为意，道，“我上先生府上也是一样。”
梁毓今日却没有理会他的撒痴耍赖，神色淡淡道：“不方便。”
赵承熹素知梁毓看似性子随和，原则性却极强，他不敢违拗，只得摆出一副委屈样儿，“好吧，那您得记着，欠我一顿饭呢。”
梁毓也没应他这茬，行了君臣之礼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宫门。
皇帝这几日得太傅大人陪席，从来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席上的笑语晏晏，和对面人的秀色可餐。如今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没有胃口。
他草草用罢，在案前批了几张折子，突然对身边的内宦吩咐了两句。到了晚间，那小太监回来禀告，这日除了几个官员门生给梁毓递了门贴，并没有其他人登梁府的门。太傅大人也没有离开过府上。
莫非这故人已住到了梁府上？
赵承熹一想起那偷偷进入梁府的顾云谦，就满心不爽，他哼声道：“叫暗卫暗查他府上，今夜有什么人跟先生相约。”
这次回禀倒快，“府上并无客人。”
赵承熹推开满桌的奏折站了起来。难道梁毓诳他？不肯陪他用膳而找的借口？
然而他清楚梁毓为人，绝不会如此敷衍于他。那他说的相约故人，到底是……？
他心中突地一跳，猛然转头问身边的石砚：“今日是什么日子？”
石砚略一犹豫，还是躬身禀道：“……今日九月二十六日。”
话未完就见陛下推倒了身后的座椅，发出嘭的巨响。待他回过神来，陛下已经大步走出重华宫。
“陛下！陛下这是要去哪？”他暗道要糟，忙小跑着追了出去，“宫门已经下钥了呀！”
赵承熹到梁府时，果然看见大门紧闭，并无会客的模样。他敲开大门，也不管慌忙对他行礼的仆役，直直穿堂过院往梁毓房中去。
福满从前院急忙赶来，跟在赵承熹身后，连声唤道，“陛下！陛下，先生如今不在房里。”
赵承熹倏忽停住脚步，转身厉声问：“先生在哪里？”
福满惶急之下差点刹不住脚步，几乎要撞道陛下身上。他忙后退两步，低头嗫嚅道：“先生……先生去会客……”
“会什么客？在哪里会？”头顶的声音能听出压抑的怒气。
福满感觉陛下的眼风如刀，刮得他把头埋得更低，声音都颤了：“在……在，在隔壁后园。”
果然如此！先生要会的故人……竟然是他！
赵承熹一路疾驰而来撑着的那股气就这样倏忽消散，他颓然而立，深深闭眼。良久对跟在后面的一大群人无力地摆摆手，“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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