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何敬平刚要细问,突听福全在梁毓屋里惶急呼道:“何太医快来!先生又不好了!”
他和福满急忙奔进屋里,见福全扶着梁毓俯在床边,把刚喂下去的那点药汁全都呕了出来。还不住地干呕。这个人抖得如风中秋叶。
何敬平一看唾壶里的红黑药汁,忙拿起还没来得及收,放在小几上的刮痧板,拉起梁毓的手在他的手臂经络上一通刮柔。
好一会儿,梁毓才倒在福全怀里,虚脱地倒着气。何敬平把人扶进自己怀里,接过福满的倒的温水,凑到他唇边,轻声道,“来,漱漱口。”
梁毓虚软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把头微微偏了偏,把水又吐回杯中,靠在何敬平肩窝里,微弱的喘着气。
何敬平用布巾轻轻擦拭他唇边水渍,真怕这人的一口气就这么散在自己怀里。
好在梁毓缓了许久,呼吸总是平稳下来,他轻轻捏了捏何敬平的手,微弱道,“何太医,有劳了……在宫里你也守了我几日,如今在这府中,有云谦在……你且回去歇息吧,可辛苦你了。”
“……”何敬平无语,这人自己都只剩一口气了,心里装的竟然还是别人!
只是,顾云谦他……
他心底沉重,不知如何接话。
梁毓见他不应,扯着嘴角又微微笑了笑,一字一喘地道:“不必担心,陛下不准……只说是,我让你回去……”
“好了好了,别瞎操心这么多了。”何敬平没好气应道,“你若真心放我回去,就快些好起来。”
他见梁毓撑着眼皮还要再劝,只得随口扯谎道:“等你睡下了,我就回去。你安心歇了吧。”
梁毓才任由他扶着躺好,安心闭上眼。
何敬平看他呼吸渐沉,才走出到外间,又拿出那顾云谦的粗瓷药瓶细看,却全然不得头绪,只能懊恼地抓着头发。
他想得脑袋发昏,都没想出法子来,倒是真的昏昏欲睡起来。直到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犬吠,他才惊醒过来。一抬头,又被窗外站着的人影吓得差点坐不稳。
何敬平手软脚软地撑着椅子扶手爬起来,走到窗边小声道,“陛下,您这是……您怎么不进屋里来呢?”
赵承熹面上无甚表情,眼中的哀愁却浓重。他半晌低沉的道:“他……不想见朕。”
所以,你就连出现在他面前不敢了吗?
何敬平重重叹了口气,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默然片刻,只得没话找话道:“梁大人他……还挺好,睡得还算……踏实。”
然而他话音刚落,床上的梁毓就在梦中皱紧了眉头,轻轻挣扎辗转起来。
何敬平:“……”这人是专门拆台来的吗?
“你快去看看他!”赵承熹催促道,“还有,别跟他说朕来过。”
何敬平应诺着往里走,心想着,这太傅的梦魇之症,这下可还有谁能治哟?
赵承熹又怔怔站了半晌,看何敬平掐着梁毓的穴位把人唤醒,下意识的往边上缩了缩身子,又苦笑两声,转身慢慢走出院子。
--- --
梁毓从万寿节那天起,就噩梦不断,甚至不知自己是昏是醒。
他似乎沉在湖底,四周是冰冷的湖水,竟是十二岁那年落入的冰湖。有人在破裂的冰面上喊他,他拼命游过去,挣出水面,看到那人竟是小小的承熹。
七岁的赵承熹对他伸出手去,“先生,你过来呀。”
然而在他身后,有无数面孔模糊的人,只有一双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们,一张张嘴巴翕动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却感觉到那声音如一阵阵有形的波浪,翻涌着迎头压下来,身子越发无力的沉如水中。灭顶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层层重压之下已无法呼吸。
他从冰冷的水中看着水面上那孩童凄凄的叫唤,突然听清他所说,竟然是:“归远,我只要你,只想要你啊……”
梁毓心中似被扎了一刀,痛不可挡。他极力抬眼望去,那七岁孩童已倏忽长成凌厉帝王,目光凶狠,脸色狰狞!
他决然收回伸出去的手,任由自己向冰寒的深处沉沦。深寒的水渐渐在周围结成寒冰。自己被冻在冰里,再无法动弹。
这样挺好,至少来去都是干净的。梁毓想着,缓缓闭眼。
“……归远,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心……”
有滚烫的的东西落下,呼啦一下把身边的冰层击得粉碎。一片片破碎的冰面上印出各种影像,竟是他与赵承熹的过往片段。
梁毓固执的闭上眼睛。
我不想看!他生气的想。
讽刺的是,即使闭上眼睛,那些画面还是在脑海中栩栩如生,只是变换成了他自己描绘在素纱条屏上的泼墨画!
我不要看,不看!他生气地挥着手,要驱散那些画面。却挣得心口剧痛,接着身子一沉,终于挣脱了梦魇。
“……太傅大人,醒醒。”
他从惊悸中被唤醒,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好一会儿才看清何敬平忧虑的眉目,他习惯性的勾了勾嘴角,“我没事……”声音却是沙哑细弱。
何敬平拿帕子给他擦拭了满头冷汗,把他稍稍扶起,拿起案上温着的参茶,“喝点水,再睡会儿吧。”
梁毓稍一抬头即感到天旋地转,心头绞痛。他强撑着力气喝了一口,已是不支,忙掩着心口闭眼倒回床上,虚喘着道:“多谢何太医……辛苦你了,让云谦来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