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毓但凡思虑太过,或是休息不好,总会头疼欲裂。
福全如今见他躺在榻上,蹙起长眉,额头已见冷汗,就知道他疼得难受了。忙端了把椅子在梁毓榻边坐下,按照何太医教的手法,按揉着梁毓的太阳穴两边。
半晌轻声问道:“先生可好受些?”
梁毓闭着眼,轻轻勾了勾嘴角,“多谢。”
睡得浑浑噩噩间,只觉得按揉的力道不知何时变得更加缓和舒适,头疼也大为缓解,眉头不觉舒展开来,不由得又笑了笑。也不睁眼,迷糊着低声问道,“陛下和李相可走了?”
没有回应。好一会儿,才听一个声音道:“李相已经走了,我还没走。”
“陛下?!”梁毓瞬间醒了。
赵承熹扶住猛然起身的梁毓,柔声道:“好好躺着,起得猛了又要头晕。头疼可好些了?我再给你揉揉。”
梁毓哪里还躺得住,执意撑起身子,拱手道:“微臣惶恐。岂敢劳累陛下伺候,真是折煞微臣了。”
赵承熹眼中暗流涌动,神情声音却恭谨平静,“先生不必见外。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梁毓垂眸道,“谢陛下厚爱。微臣如今已经无碍了。”
赵承熹微微点头,“还是让福全过来,给您再按摩一下吧,我先回去了。”
他起身唤了福全进来,见梁毓要起身恭送,把手按在梁毓的肩头,温和道:“哪有老师恭送学生的道理,您歇着吧。”转身出了房门。
没有人看到,赵承熹隐在衣袖里的手握紧成拳,甚至青筋暴起。
福满送陛下出门,赵承熹边穿过长廊,边交代道:“先生晌午没休息好,夜里劝他早点歇了,别熬着精神。记得点上安神香。”
福满一一应下了,小心问道,“陛下……夜里还过来吗?”
赵承熹开口刚说“当然……”,话音一顿,转口道:“……不过了。万一让他知道了,又睡不安稳,反而更耗神了。”
福满心道,安神香都点了,先生哪里能知道您来过。却也不敢违逆,只点头称是。
说话间已到了大门外,赵承熹翻身上马,又低头道:“府上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报到宫里。”
福满敛身禀报,“昨日石总管才遣人送了两支千年老山参过来。”
赵承熹点点头,驾了一声,策马走远。
石砚早在宫里候着,见皇帝回来,忙上前替他解下兜帽披风,“御书房里兵部和工部的大人们在等着呢,您看……?”
“让他们明天再来!”赵承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往载丰殿走去。
石砚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暗暗叹气。
这两年来,陛下的脾气越发莫测难料,行事也越发狠厉果断。眼看着将近而立之年,后宫却空虚得连只鸟也没有。却再没有大臣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再进谏皇帝选秀立后。就连太后也似乎心灰意冷,安心在康宁宫内吃斋念佛,不再关心此事。
而皇帝夜里不是宿在御书房,就是留在载丰殿。整个后宫,只有这几处宫殿是亮着灯的,走在空荡荡的廊下,着实让人瘆得慌。
进了载丰殿,赵承熹吩咐一句,“你们在外头候着就行了。”刚要进去关门,石砚却叫了声“陛下”。
赵承熹回头,疑惑看他。
石砚俯首道,“苏皖总督送了今年的贡绸锦缎进京,特地进贡了两册绣册给陛下和太后。俱是当地最顶尖的绣娘所绣,据说前后花了一年时间方成。”
顿了一下,微微侧身,让出身后小太监手捧着一个巨大锦盒,“送给太后的绣册,老奴已经做主送去康宁宫了,这套是送给您的。您看……”
赵承熹刚想说送去库房,突然想起先生曾说过,苏皖的刺绣独步天下,其双面绣更是一绝。一张薄绢上两面都绣上不同图案,却互不干扰,各成其趣。若是他喜爱,送去给他也是好的。
他口风一转,道,“送进来吧。”
石砚接过那锦盒,亲自送进载丰殿中,又躬身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赵承熹颓然坐在书案后,盯着墙上的画像发呆。
载丰殿里的画像,这两年里又增加了好些。然而再多的画像,都填不满他心里的空洞,反而像在无情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自从那年赵承熹以异常决绝的方式,拉回了梁毓,仍是用了多少大内的秘药,才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他的一条命。此后,无论是何敬平还是石砚,都曾劝过他,不如让先生致仕修养。
然而赵承熹却始终不松口。因为他知道,梁毓虽然答应他,肯不再寻死,心中却仍是了无生念,也不肯接受他的爱慕之情。
他唯有用社稷江山牵绊住他,让他心有挂碍,不敢言退,不敢赴死,才有可能留住他的一线生机。
这两年里,虽然何敬平无数次地抱怨太傅大人不宜劳累,应减少思虑,赵承熹却还是趁他精神好时,来梁府与他说起北境战事、变法法令等国事。
事实证明,梁毓的身子确实渐渐有了起色,尽管时常反复,却总体来说没有再恶化下去。等他能见客出行时,赵承熹偶尔也带与他相熟的朝臣上门,咨议国政。
虽然梁毓的身子不宜再上朝,赵承熹却以这样的方式,令他一直处于朝堂决策的中心,许多大事也是待与梁毓商妥了,赵承熹才下旨发布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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