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梁毓从大观寺回府时，已近十月中旬。
马车经过东市外的宣德门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梁毓睁开了眼睛。福全正要下车去看，就听到赶出的许知义在车门口道，“先生，前面东市里好像发生了纠纷，许多人围着看热闹，不好过去。”
梁毓神色清倦，“福全，你下去疏散一下吧。”
福全应声下车，不一会儿又回来，低声禀道，“先生，是个番邦女子，与卖水粉胭脂的小贩发生了争执，双方言语不通，正扯不清楚呢。”
梁毓心中一动，问道：“可是狄戎使团的人？”
“好像是的。”
梁毓坐了起来，“我下去看看。”福全和许知义忙扶他下车。
他走不多远，就听到一个柔媚的声音叽咕说着狄戎语，小贩则大声嚷着，“别仗着你是外邦来的，就可以买东西不给钱，不付钱就跟我去见官！”
梁毓忙快走几步，却听那少女惊叫一声，周围一圈俱是赞叹声。那少女用狄戎语惊呼道：“你快放手！”接着是响亮的一声打耳光的声音。
梁毓想也不想，忙大喊一声：“快住手！”
此时许知义和福全也护着他挤进人群，那少女听见喊声，蓦然回首，一头棕褐色的秀发扬起又落下，露出一对又大又亮的，猫一样妩媚的眼睛，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梁毓走快步走到那少女跟前，也用狄戎语安抚道，“姑娘请莫惊慌。”
那少女惊愕地看着梁毓，突然露出大大的笑容，应道，“你也会说狄戎的话，真是太好了。”
许知义看到那小贩一手捂脸，一手还拿着被他扯下的少女的面纱，上前一把夺过来，丢了颗碎银子到他的摊子上，“这些钱够了吗？快点收拾摊子走人，别在这丢了□□上国的脸！”
那小贩得了银子，点头哈腰地致谢，赶紧收拾摊子溜了。梁毓转头看那少女，和声道：“雅若公主下次出门，还是请带些随从吧。我先送您回使馆，可好？”
雅若高兴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可是我还不想回去，要不你陪陪我好不好？”说着竟拉着梁毓的袖子，撒娇似的摇。
梁毓：“公主不如先回驿馆，找您的侍从陪您。”
雅若撅着嘴道，“我跟他们走散了，现在回去也找不到他们。不是说，你们汉人最好客的吗？”抓着梁毓的袖子还是不松手。
梁毓：“……”这么快就上升到民族团结的高度了吗。
他只得随着公主的脚步往前走，“好吧，公主想看什么？”
“什么都想看！”雅若兴奋地去拉梁毓的手，“你们大夏好繁华啊，你们的集市好多新奇的好东西啊。你们夏人的皮肤好滑啊。”
梁毓不动声色的缩回手，微笑道，“公主喜欢就好。”
雅若站定看他，固执地伸出手去，要拉着梁毓的手。
梁毓唯有苦笑，“汉人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公主殿下，这于理不合。”
“你们汉人就是规矩多。”雅若撇了撇嘴，猫儿眼般的眸子一转，又道，“那我可以拉你的袖子吗？这里人这么多，我方才就是这么跟我的侍从走丢的。”
梁毓无语，听着她满嘴鸟语，只得把袖子伸出去由她攥着。否则再次弄丢了人，以她的身份，搞不好还得再引起边境战乱。
许知义和福全跟在身后，只听前面两位主子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只看到那女子厚颜地对先生“上下其手”。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把先生“解救”出来。只得默默跟着身后，静观其变。
雅若这些天来大概没人陪她聊天憋坏了。见了梁毓会狄戎语就兴奋无比，一路上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却不想除了带来的侍从，连个能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除了进城的第二日，皇帝召见了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在驿馆里待着；带来的两个翻译，一个水土不服进城就病了，一个整日陪着进宫商讨和亲事宜，连找个能陪逛街的人都没有，今天还是偷跑出来的……
梁毓在旁边陪着，边从小贩手里接过公主殿下看上的各种香粉钗环荷包折扇糖葫芦桂花糕驴打滚……转手递到许知义手上，让他拿着，福全则自觉上前掏荷包付钱。
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在京城里逛集市了，上一次陪人逛街，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陪着刚刚封王的赵承昀赵承熹两兄弟出来，给他们寻生日贺礼来的。
梁毓怀想着，莫名生出点怅然若失的意味来。
等许知义的两只手都拿不下时，梁毓第三次提议：“公主殿下，天色已晚，现在是否能让在下送您回使馆了？”
雅若眨眨眼睛，道：“我们狄戎人好客，若是成为朋友，会请客人到自己家里吃饭。难道你们汉人不是如此吗？”
梁毓看了看天色，坚决道，“若是殿下想来鄙府作客，在下必定扫榻相迎。只是公主殿下今日私自出行，如今使臣们下朝出宫，若是发现您不见了，必定乱成一团。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雅若见再使出撒娇耍赖的手段也无效了，只得乖乖地跟梁毓上车：“那说好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找你来玩？”
梁毓微笑：“只要公主有空，随时欢迎您来。”
雅若兴奋道：“太好了！明天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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