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
二月初一，下了多日的雪难得地停了，久违的日头高挂天上，天空一片瓦蓝。
何敬平提着药箱，步伐匆匆往梁府去。前面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纷纷让道。何敬平也忙往边上闪。一队禁卫军列队走过，兵器铠甲碰撞间发出刺耳的声响。
街上又恢复了熙攘，何敬平看着走远的队伍，暗暗纳罕，为何最近路上巡逻的官兵比往日多了这许多？皇帝出巡也不过如此了。
皇帝出巡……莫非是因为……？
何敬平想得出神，不妨有街头顽童从身后跑来，差点冲撞了他。忙又往边上让了两步，几乎要擦着墙了。
那些顽童好容易等到个晴天来玩耍，从他身边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嘴里还哼着儿歌：“二月二，龙抬头，番邦公主上花楼。彩凤衣，红盖头，风华太傅来抱走。圣天子，下明堂，充当月老搭线忙……”
何敬平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看来这巡城官兵八成跟这事有关了。
他到了梁府，不需通报就直入梁毓院子，见那人倚在榻上看书，傍边衣撑上挂着大红的喜服。那么热烈温暖的颜色，也没能稍减这屋里人的清冷绝尘。
何敬平把药箱放下，取出脉枕给他把脉，“别看了，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养养精神。明日的大喜日子可耗神着呢。”
梁毓顺从地把手放在枕上，神色却是淡淡，“有什么可耗神的，事事都有人打点好了。我不过是如牵线木偶般，去走个场子罢了。”
何敬平噎了一下，继续不屈不挠劝道：“明日陛下亲自为你主持婚礼，你总不能顶着个白得跟宣纸似的脸色面君成亲吧？”
“府里虽没有女眷，却也不缺胭脂水粉。”梁毓仍是淡淡应道，“上个色而已，也不需你操心。”
何敬平被堵得没脾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看着温润平和的谦谦君子，若要存心让人不痛快，能把人噎得暗伤吐血！难怪如今在宫里的那位，就像个一点就着的爆竹，这两日御书房和重华宫里的物什，都不知道摔坏了多少。
他撤了按在梁毓腕脉上的手，赌气道：“顾氏一门从不搞弄虚作假。顾师弟若是知道你靠涂脂抹粉掩盖病容，他回来不是把我劈了，就是把你扎瘸了毒哑咯，看你还怎么逞机锋耍嘴皮子！”
梁毓刚想无赖应道，他不是没回来嘛。心念一动，脱口道：“云谦要回京了？”
“昨日才收到的信。”何敬平点头。
他今日过来，就是特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禁不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已经找到了‘碧血游丝’，正往京城赶来。不过铁定是赶不上你的婚礼了。”
梁毓默了默，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没关系，回来就好。”
“所以啊，你给我配合点。” 何敬平趁机教训道：“可别砸了我的招牌，让我在师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不过是气不过方才被梁毓堵，如今想找回场子。未料梁毓柔和地笑笑，眉眼弯起，乖顺地应声：“好。”还主动把手再次放上了脉枕，长睫扑闪着略带无辜地看他，好像刚才差点把人气死的那人与他无关。
何敬平：“……”
这人一旦心情好了，存心讨好你来，就一瞬间由讨人嫌的恶劣狐狸，变成乖巧喜人的小猫。
他算是知道了，为何重华宫里那位，会如此喜怒无常了。把心思放在这人身上，可不就是“一念见之喜，一念见之悲”嘛，喜怒全不由心，只被这混账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人……
何敬平给他重新把脉时，忍不住想，这人的心，到底是怎样的？想完又暗自苦笑。他手指下的玉白手腕上，脉象沉涩，轻浅如一缕游丝。这颗心到底怎样，他最清楚。
心血淤阻，心血枯耗，心气衰弱，到如今还能挣扎着跳动，也是多少珍贵药材吊着的结果。只等着师弟带回的灵草救命罢了。
--- --
二月初二，龙抬头。龙行御天，诸事不宜。
然而一大清早，京城的十里御街上官兵清道，红毯铺地。第一缕阳光照在宫门上时，宫门轰然而开，里面走出长长的送嫁队伍。
今日，正要举办宁惠帝登基以来，第一场盛大的皇家婚礼，狄戎来和亲的雅若公主，终于要下嫁当朝太傅——梁毓。
雅若公主今日要先前往太庙接受册封大夏靖和公主的仪式，然而长长的嫁妆队伍已经开道先行了。百姓挤在道路两旁探头探脑，争相目睹这盛况。
“果然是皇家嫁女，就是阔气。这嫁妆可是前后望不到头呀！”
“也不全是皇帝给准备的。”有明白人指点道，“看到那镶金嵌玉的弯刀没，吹毛断刃的绝世宝刀！还有那纯白貂皮，这些都是狄戎求和时带来的贡品。据说那些贡品皇帝一件没留，全部给公主做嫁妆了！”
“哗！皇帝对着外邦来的公主，可是情深义重啊。虽是认的干妹子，看着比对自己亲妹子还好了。”
“也有说是皇帝感激当朝太傅，愿意娶那蛮族女子，把那些东西作为赏赐的。”另一些明白人反驳道：“我看啊，皇帝倒是对他这个老师敬重得很。竟然还纡尊亲临太傅府主婚！”
“嘘，噤声！禁卫军来啦！”
秦盛披甲执锐，如天上苍鹰搜寻猎物般扫试人群。目光遇上人群中潜藏的探子，那探子回了个安心的眼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