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
梁毓细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指点，轻声面授机宜。石砚见这一文一武靠在书桌前说的投入，再看了眼那碗只舀了浅浅一勺的梅花烙，已经冷透了。他摇头叹气，把食具收拾了，轻手轻脚出去，带上了门。
秦盛听着梁毓指点，眼睛越来越亮，抚掌叹道，“妙，太傅妙计！末将这就下去安排！”
梁毓拦住，沉静笑道，“其实这次奇袭，你只需带百来人的禁军做领队，其他的兵士我帮你召集。”
“？？？”秦盛瞪大眼睛看着太傅。心道这人精不但献了奇策，难道还能撒豆成兵？
就听梁毓的声音清澈凌然，缓缓道：“京中高官要员居多，家里广舍华宅，多豢养家兵府丁。少则几十，多则一两百也有。这批人平时守家卫宅，护卫主子。此时国家有难，把这些人借来收编入军营，可堪一用。”
他挑了挑眉毛，带出两分促狭笑道：“虽然是仓促组建的杂牌军，将军可别嫌弃。”
“对啊！那些府兵平时参与训练，守城寻访皆是好手。”提起府兵，秦盛想起一事，忙道，“还有一事，要请大人您定夺。”
原来今日下午禁卫军巡城时，抓到了京兆尹刘宏建带着家眷企图潜逃出城。被守城将士拦下，如今正关在禁军大牢里。京兆尹官居从三品，仗着自己官阶比秦盛的高，一直嚷嚷禁卫军以下犯上，闹着要参禁军一本。
梁毓听完事由，淡淡勾了勾嘴角，淡漠道：“明日照常早朝，我正担心找不着开战祭旗的东西，有人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秦盛看着那素日温润儒雅的人，如今目光肃杀冷冽，脸色莹白清湛，竟是带出一股冰雪般冷然的气质，让人不敢逼视。忙低头应诺，退出宫外安排事宜。
御书房里只余梁毓一人。他泄了力气坐在书案前，那刻骨的倦意又漫了上来，累得好似连心脏跳动的力气都没了。他抚着心口用力咳了几声，才堪堪喘上这口气来，口中又满是血腥气。
他虚软地伏倒在案上，良久待缓过了眼前的昏黑，才迟缓地撑起身子，展开一张宫城的防御地图。
已是更深夜静时分，天上的月牙都被薄云遮掩，只剩下弯弯的惺忪睡眼。只有御书房里灯火明亮，伴着不时传出的轻咳，又燃了一个通宵。
翌日，早朝照常进行，依然是太傅梁毓辅政。众臣在大殿上依次报了自己负责项目的进度。不过一日时间，整个京城的物资和运转，就压缩到了这红墙黄瓦下的宫城里。整个城市也已经空了一半了。
梁毓听完，点了点头，朗声道：“众位大人衷心为国，同仇敌忾，忠勇可嘉。”突然目光一凛，声音转冷，“只是京兆尹刘宏建，身为京城父母官却妄想浑水摸鱼，临阵脱逃。被巡城禁卫军所拦，仍不思悔改，辱骂刁难守城将士，散播诛心话语，离散军心。”
他挥了挥手，“带人犯上殿！”
一身囚服的刘建宏被秦盛带着禁卫军押上殿来。那刘建宏到了殿上，张口就嚷冤枉，要面见陛下，申诉冤情。
梁毓秀致的远山眉微微皱起，居高临下睥睨刘宏建，眼底冷光凝成一线，如披冰斩雪，满殿萧杀。他轻轻启唇，“刘宏建，你枉顾朝廷恩义，乱军心，弃子民。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如此有负皇恩，有违忠义之人，论罪当诛！”
刘宏建双膝一软，瘫坐在冷硬的雕花地砖上。众臣也被那冷冽的话语冻得暗自哆嗦了一下，纷纷低头，不敢出声。梁毓的目光压着众人，继续道：“此人祸乱民心，行事恶劣。需当众处置，以儆效尤。来人！”
秦盛铠甲加身，双手抬起抱拳，铠甲与佩剑叮当相撞，杀气凌然。他高声应道，“末将在！”
“全城告示，弃城脱逃的朝廷命官留宏建，于菜市口外示众斩立决，其头颅送去军营祭旗！”
刘宏建本是仗着陛下不在，心存侥幸认为摄政的太傅不敢对他怎样，才大着胆子想潜逃出京。
没想到如今旨意一下，秦盛回了声“遵命！”就把他往外拖。他吓得屁滚尿流，口不择言，“梁毓！我是陛下钦封的京兆尹，你个佞臣娈宠，你有何权利斩我？”
“陛下！陛下，你莫非被这佞宠迷了心窍吗？陛下救命啊！”
梁毓脸色青白，目光冷湛，抬手让禁军止步，居高临下逼视着刘宏建，薄唇轻启，掷地有声道：“就凭我官居一品而你是三品，凭我对朝廷对陛下不离不弃，而你首鼠两端不忠不义，凭我誓与宫城共存亡而你临阵脱逃。于公于私，我梁毓都能斩了你！拖出去。”
他昂然而立，身形纤瘦却挺如孤松，朗声道：“本官在此郑重保证，陛下与本官绝不会弃城而逃，定然与各位坚守到底。城在人在，城毁人亡！若是此战得胜，各位皆是勤王护主的有功之臣，从龙之功自古都是封妻荫子，惠及子孙的荣宠。该何去何从，相信各位都心中有数了吧？”
顿了一顿，环视众臣，缓缓问道：“衮衮诸公，还有何异议，尽可殿上禀奏。”
满殿的文武大臣哪里还敢开言，俱都低头垂首，后背冷汗直流，有人甚至两股战战，站立不稳。
一时三刻，秦盛手捧托盘重新上殿，托盘里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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