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东个头不高，梳着大背头，说话语速略微有些快。
“你叫杨巅峰是吧？”
接过杨巅峰递过来的一堆证书，薛东随意扫了一眼。
然后还没等杨巅峰回答，又轻哼一声道：
“江陵市医科大学本科毕业，学历有点低了。”
杨巅峰没吱声，因为学历确实是他的短板。
好在解主任打过了招呼，他只管随机应变便是。
解释多了反而不好。
“你看到门外那些来应聘的医学生吧？他们都是硕士毕业，你这本科学历……”
薛东摇了摇头，态度表现的很明确。
杨巅峰的学历，他看不上。
杨巅峰已料到这种情况，微微一笑说道：
“薛主住，解主任推荐我，因为我有过人之处。”
“那就说说你的过人之处。”
“我的临床诊断经验非常丰富。”
杨巅峰看着薛东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事有些悬。
“你一个刚毕业的医学生在这谈临床经验？”
“没错。”
“你哪来的临床经验？”
“我有一家私人诊所。”
“你有诊所还来公立医院应聘？”薛东发现杨巅峰是越说越不靠谱。
“诊所是谋生，第一人民医院是理想，两者并不冲突。”
薛东皱了皱眉，把手里的证书丢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突然发现和杨巅峰说话有点费劲。
说一句顶一句。
很烦。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气氛也变的奇怪了起来。
薛东把嘴一闭，不说话了。
他这种沉默，是在暗示这种不愉快的气氛，需要用某些东西才能打破。
至于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
但杨巅峰……
完全没反应。
薛东暗暗叹了口气：“太他么没眼色了。”
他真想直接否了杨巅峰，把他撵出办公室。
但这样太驳解主任的面子。
肯定不行。
不管怎样，杨巅峰进入第一人民医院实习这事，还是要办的。
医院招聘医生，不是他薛东一个人就能说的算。
严格来说最起码要开一次全院党委大会。
会上委员过半数表决通过了才可以作数。
所以，薛东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以你的学历，院里高层不可能让你进急诊科，这是硬性规定。”
杨巅峰一阵沉默。
“这样吧，你先去护理部报到，做半年导医。等半年后解主任回来，我们再商议你进急诊科当医生这事。”
“导医？”杨巅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导医是那种站在大厅里为病人指点方位，帮人拿东西，挂号，解答各种疑问的服务人员。
不管哪家医院，导医都是医院外聘的最最底层的临时工作人员。
一个正经医学院毕业的医学生，当导医？
开什么国际玩笑！
太过分了！
杨巅峰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解主任事先和薛东达成的协议，是让自己进医院实习的。
这已经是非常屈就自己的能力了。
如今这薛东竟然让自己当导医！
这时候，杨巅峰突然明白戚小薇刚才的话了。
解主任让自己坚持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医院里这帮行政领导，两面三刀。
答应好的事也会改口，压根不能信。
杨巅峰真想口吐芬芳，拍屁股走人。
但现实情况是，母亲住院费还没着落。
差王秀的钱也没钱还。
诊所还在长期亏本经营。
一切的一切，都让杨巅峰没有玩脾气、玩性格的资本。
所以，杨巅峰尽管脸色十分难看，还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行！”
“同意了？”薛东有些意外。
导医这种可有可无，类似于服务员的职业。
吃力不讨好，游离于医院最外层。
除非是走投无路，或者是暂时过渡。
不然没人愿意干这种工作。
杨巅峰这种正儿八经的医学院毕业生，手上还开着诊所。
竟然放得下身段愿意干导医？
这是何等惊奇的脑回路啊。
难不成真以为解主任回来之后，还有机会进入急诊科么。
薛东内心暗笑。
有了导医这种卑劣的身份，再想回到临床当医生，那是痴心妄想。
薛东和解启莲关系不算多好，这忙怎么帮，都说得过去。
硬要说问题出在哪，那只能怪杨巅峰太没眼色。
求人办事不出点血，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办成。
就算解主任已经打过了招呼，但潜规则还是要走一走的。
该孝敬就得孝敬。
在薛东眼里，杨巅峰这种没眼力劲的人，令他反感。
以后也不会有多大出息，根本没有帮忙价值。
……
入职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了。
离开人事科，杨巅峰一路嘴里骂骂咧咧的。
护理部在行政楼六楼。
来来往往的全是穿着粉色护士服的护士小姐姐。
在护理部主任办公室，杨巅峰见到了护理部主任方红。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五官端正，气质不错，看的出来年轻时也是个美女。
“听薛主任在电话里说，你是市医科大学毕业的，怎么会愿意当导医？”
方红拿着一堆证书，用奇怪的眼神观察着杨巅峰。
正经医科大学毕业生，相貌谈吐都十分不错。
这条件当导医，她从业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葩事。
“薛主任安排的。”杨巅峰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薛主任真够可以的。”方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是全国第一的协和医院，也不敢用医生当导医吧。”
“事已经定了，您看着安排吧。”
杨巅峰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
“那行，门诊和急诊，你想去哪一边？”
“急诊。”杨巅峰不假思索地回道。
但话一出口，杨巅峰就有些后悔了。
昨天刚在病房里给一帮急诊科医生说教，现在转眼间成了急诊科的导医。
这要被那帮医生看见了，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就是照顾母亲方便了些。
事情办完，杨巅峰领了一份劳务合同，签上了名字。
合同事项都是常规内容。
唯一特别的一条，就是违规罚款，以当月工资的一百倍结算。
关于这条，方红说了，不用在意。
只是吓唬人的而已。
医院成立几十年了，从未用过这种罚款方式。
这么一说，杨巅峰也就没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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