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瑜对贫穷最初的印象,是她刚上小学的时候。
一年级,五六岁的年纪。
她踏着一双有些不合脚的男孩旧球鞋,听从老师的话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她有些局促的微微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话,介绍自己的名字。
她还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讲台下突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笑声,转瞬即逝,但在寂静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你看她的鞋子……”
佟瑜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微微低着头,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的鞋子。
因为是男孩的鞋子,佟瑜穿着很不合脚,从脚趾尖到鞋子的顶端,空出来好大的一块,以至于走路都提提踏踏的。
她微微动了动脚趾,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看向一旁的老师。
老师看向讲台下面,好像是为寻找刚刚捣乱的学生,视线在下面扫了一圈,却只说了一句,“好孩子都不能调皮啊。”但是脸上,却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佟瑜在台上顿了顿,飞快的跑了下去,跑到了自己座位上,脚缩的紧紧的。
一整天,她连厕所都没敢出去上。
这是她对贫穷的第一印象,源自一双旧球鞋和一声猝不及防的嗤笑声。
在此之前,佟瑜从未意识到过什么是贫穷。
那时候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一起漫山遍野的疯玩,一起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跑来跑去,他们的衣服,有可能来自那个亲戚的赠送,有可能来自那片不知名的垃圾场。
大家冬天同样吃着咸菜,夏天同样吹不起空调。
原来贫穷就是在别人穿着新衣服去上课的时候,你的脚上是一双破旧的男款球鞋。
佟瑜有时候想过,自己当初报志愿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服装设计这个专业,是不是和当初有关?是不是为了圆自己一场梦?
现在过手的一件件精致的衣服,都是为了把当初那双无处安放的旧球鞋埋葬在记忆里。
就连佟瑜,也无处得知。
这也是为什么佟瑜和二叔都算得上功成名就了,却没有选择衣锦还乡。
佟瑜是因为不想再面对当初的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二叔则是因为不想再记忆当初让他妻离子散的自己。
不,是妻亡子散。
……
在佟瑜的印象中,从她记事儿起,她只见过二叔,却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二婶。
那时候她经常被父亲带着去一个对他们特别不好的奶奶家,父亲在一旁说着话陪着小心,悄悄地推推她,让她和那个男孩玩。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那个和她玩的不错的男孩子,就是二叔的儿子。
其实他不止有个儿子,还差点儿有个女儿。
据说二婶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佟珺才一岁多,将将学会说话,还不会走路。
那时候二叔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爱热闹,也爱交朋友。二婶濒临预产期的时候,有一晚,他和几个朋友喝的醉醺醺的,自己独自回家,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
就是那么巧,二叔醉的不省人事,二婶却猝不及防的要生了。
她叫不醒二叔,强撑着想出去叫人,刚走到卧室门口就痛的走不成路,卧倒在地痛苦的□□。
而那时候二叔家没有手机,连个座机都没有。
第二天二叔是被小佟珺的哭声吵醒的,睁眼一看,懵了。
他的妻子满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已经凉到和地面一样冰冷,她的身旁,是一个没有气息的死婴。
小佟珺在旁边趴着哭的惊天动地。
难产,失血过多而死,她拼尽全力生出来的孩子,却早已因为缺氧而死。
得知消息后,二叔岳家的两个哥哥带着棍棒而来,生生把二叔打了个半死,最后带着二婶的尸身和幼小的佟珺走了。
二叔一动不动的,似乎很乐意被他们打死。
最后是佟瑜的父亲赶了过来,在看到二叔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之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珺儿都被带走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半死不活的做样子!”
那一巴掌,至少在当时是把二叔给打醒了的。
但他依旧没能要回佟珺。
他岳母拿他当仇人看,以死相逼,要留下佟珺。
就这样,佟珺被彻底的就在了他外祖父母家,和佟瑜这边儿彻底断绝了来往。
还是佟瑜的父亲,怕自己唯一的弟弟落的父子成仇的下场,厚着脸皮经常带着佟瑜去他们家做客,仗着佟瑜和佟珺年龄相近,让佟瑜陪着佟珺好好玩。
但终究还是父子成仇。
佟瑜不知道佟珺还记不记得他才一岁多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毕竟连佟瑜都不记得了,但他却一如既往的坚定的恨着自己的父亲。
倒是二叔,十几年没见他再和什么女人有过来往,谁要让他喝酒,他能跟谁玩命。
但是错误却是已经犯下了的。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甚至到了最后,他是拿自己兄长一家用命换过来的钱,才有了今天的衣食无忧。
佟瑜曾经亲耳听到二叔和别人这样说过。
这可能就是二叔为什么不想回到家乡的原因了。
总有一个地方,是埋了你所有心酸过去的,让你连踏上这片土地,都想泪流满面。
此刻佟瑜接到了佟珺的电话,说他考到了佟瑜的学校,那一刻,佟瑜都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酸涩感。
她挂了佟珺的电话之后立刻就给远在非洲的二叔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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