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狼狈的年轻人立在烛火下冲她一笑。
顾殊鹤一怔, 她看了一眼钟曲又看了一眼面容陌生的年轻人，“原来你们是一道回来的。”
她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种种不快焦躁与不安, 此时一见了这两个人便像是让人当成垃圾一样扫了出去。
那颗没着没落挂在半空中, 日夜忧虑着的心也定了下来。
“我的酒不给人白喝，这一趟你把事情查清楚了？”
定是查清楚了, 若不是查出了眉目，顾岭怎会来见她。
顾岭轻笑了一声，“这行所获颇丰, 小人不负小姐所托。”
钟曲在一旁插话道：“要不是因为这小子拖累，我早都回来了。”
顾殊鹤看不惯他们这样卖关子，“别废话, 胡存那些踏云驹是哪里来的？”
“天下人都知道踏云驹是只有库吉草原才能产出的良马, 而平城驻地中却让我又找出了七百匹。我抓到了胡存的女婿和一个叫许维的文士，剩下的事情还是让他们两个人来跟小姐说清楚吧。”顾岭转头给站在门外的几个人递了个眼神, 钟坤推着两个被捆住双手的人进了门。
那两个人看起来比顾岭与钟曲还要更狼狈些, 年轻些的那个衣衫褴褛仍能看出身形魁梧健壮，被钟坤推的走的踉踉跄跄的, 十足不情愿的样子。
见了顾殊鹤之后没有分毫畏惧, 甚至还怨恨的瞪了她一眼, “毒妇！”
钟坤一脚重重的踢在男人的膝弯处, 强压着他跪在了顾殊鹤的面前，“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蠢货。”
年长的那个则蓄着一把胡子, 进门也不用钟坤推, 走进门对着顾殊鹤连眼睛都不敢多抬一下, 恭顺又自觉的跪在了她脚边，“罪人许维求少将军宽恕。”
“这人就是胡存的女婿辛疏也是胡存最倚重的心腹。说起来我能这么快又这么轻松的抓到他多亏了许维的引路。小姐不知，这许维是胡存帐下的文书，胡存所做的桩桩件件都少不了他出谋划策。那一夜小姐与夙王诛杀叛逆时，此人趁乱一路跑回了平城。我跟着他一路去了平城，正是靠着他才吊出了辛疏这条大鱼。”
辛疏听到此言又愤恨难忍的刮了一眼许维，许维触及对方的目光忍不住一哆嗦，面上却只能挂出一副苦笑，“小人跟随胡将……存数十年不能说有功劳但也算有苦劳。此番我等未能成事足见少将军有老天护佑。小人回平城也是为了自家妻儿老小，并没有半分害你的意思。世事弄人此情此景非我所愿，你又何苦这样看我。事已至此，这都是命啊。”
辛疏对着他的脸就呸了一口，“不要脸的玩意，我就该活刮了你家老小让你断子绝孙！”
顾殊鹤没想到还能看个晚间节目，辛疏要不是给捆起来了，此时怕是要扑上来杀了许维，“行了，胡存的头这会儿挂着都该风干透了。你们也不用再争了，你们二人的妻儿老小我会一并活刮了。”
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安慰，别说本来就跪在顾殊鹤脚边满脸憔悴的许维，就是那跪的十分生龙活虎的辛疏听着这话都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顾殊鹤笑了笑，“你们对我家人可没留过情，这会儿倒是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家人了。”
许维涕泪四下，一副后悔难忍的模样，“小人是被胡存那奸人所胁迫啊！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别无他法，求将军宽恕。”
顾殊鹤皱了皱眉，“行了，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我问你，那些踏云驹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许维倒也不瞒顾殊鹤，“几年前有一人找上胡犬献上百金，此犬极爱财帛，便将那人引为挚友，凡有所求无一不应。此人先是求胡犬要了一些粮草，初时数目不多。胡犬便命小人从士兵粮饷中稍加克扣，十斗扣一再将库房中积压的陈粮与新粮调换，新粮卖出，陈粮给下面士兵，如此便也不算显目。
此人又为谢胡犬又献上数位绝色美姬，以权势引诱胡犬，共同定下击杀将军家眷的毒计。胡犬此时方知此人乃是关外来人，但有美姬相劝又有厚礼所赠，他鬼迷心窍就做下了卖国叛主的苟且勾当。那些踏云驹与刀具一应是此人所赠。”
没多久之前还满口将军，现在就已经成了胡犬。
辛疏看许维的眼神更加愤怒了，若说他方才只是在看一个偷了自家东西的小贼，此时那眼神便已经是在看杀父仇人了。
其余人听着许维此言皆变了脸色。
顾殊鹤本心中就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许维亲口说出，仍然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胡存最多就是叛主，没想到他竟还有叛国的勇气。最让她吃惊的一点就是这些人胆大包天到连军队粮饷都敢克扣。
她本以为那一日顾家被灭门是胡存所为。他打的算盘是杀了顾氏最后一个男丁，再想法子除掉她。此时再一想，忽地遍体发寒，觉出原身这一场仗打得有多凶险。前有手握内奸的异族大军的明枪，后又有内奸的暗箭。
胡存未必想的是除掉顾家再除掉顾殊鹤，他多半根本就没有想过原身还能从战场上回来。
前线顾氏女战死，后方顾氏遗孀听闻噩耗自焚而亡。人死如灯灭，届时又有谁能站出来为了这么一点旧事大动干戈呢。顾氏就此灭门，人们谈起来也就是最多夸一声顾氏女忠勇，叹一句顾氏刚烈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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