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心觉得很不自在,他没有把上衣脱下来,而是问程勋,“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着你怎么了?怎么?你对着我换衣服不好意思?”虽然说着调笑的话,可程勋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修心没有理他,背过去脱下了上衣。
程勋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这一星期来,无论是天气转暖,还是打球出汗,修心从没脱下过长袖。
修心没再要避开他,缓缓地解开了衬衣的扣子,一颗,两颗,直到完全把上衣脱下来。
脱下上衣之后,程勋看到了修心苍白的身体上布满了斑驳的伤痕,有旧的,有新的。
那新的伤痕有块状的青紫,还有被类似皮带的东西抽打过后留下的血痕,甚至在手臂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牙印。
那一瞬间,程勋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和嘴唇都在打颤,心抑制不住地战抖。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划过修心的背,“怎么……回事?”
程勋的声音很轻,可修心似乎从那当中听出了哭腔。
大概是他的错觉,他想。
修心面对着程勋,可依旧是沉默。
程勋气急败坏地抓着修心的肩膀,他本就有伤的脊背贴上了冰凉的铁质衣柜,冷的他一抖。
两个人赤.裸着上身,程勋的脸离他很近很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修心,如果他不是那样抓狂的表情,修心差点以为他要亲吻自己。
“谁干的?修心……谁干的?”程勋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抖。
“我冷,你先让我穿上衣服……”
“到底是谁!”程勋的拳头重重锤在衣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修心没再提穿衣服的事,低垂着头,过了好一会,从嘴里说出三个字,“我妈妈。”
程勋紧握着修心肩膀的手松了下来,他看着修心苍白的脸,和遍布伤痕的身体,无法抑制地轻轻用拇指摩挲着修心的脸颊,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打你……”程勋没有再说下去,他侧过身把衣服拿给修心,让他穿上。
修心穿好衣服,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她有躁郁症。”
“躁郁症?”
“嗯...有时候发作的时候就会这样。这周我舅舅来家里,刺激到她了,舅舅走了之后,她就发病了。”
“发病了...就要打你?”程勋手指划过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牙印,“这也是...她咬的?”
“是。所以我不愿意你跟我回家,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作,会吓到你。”
我不想,把我留在你心底最后一点美好也撕碎了。
“她这样,有多久了?”
“三四年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程勋无法想象,一直以来修心经历了什么,正在经历什么,他在遭受这些痛苦的时候,身上有多疼,心里又有多疼。
“没有...治疗过吗?”
“一直在治了,”修心勉强地笑笑,“效果都不是很好,她受过的心理创伤太深了,只能...一点点来吧。”
“你别笑了,”程勋抹了把眼睛,“难看死了。”
这回修心是真的笑了,“你怎么啦,只是点小伤没关系的,她发泄出来就好了。”
程勋听他这么说,眼泪更忍不住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硬生生哭了出来,他紧紧抱住修心,上身紧贴着他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忍着什么都不说啊,你知不知道关心你的人有多担心啊!”
“好了好了,”修心闻到程勋身上好闻的味道,弥漫在他周围,他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哭什么啊,倒变成我在安慰你了。”
“不不...”程勋松开了他,“我安慰你,我安慰你...你说吧,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都陪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你还是好好收着你的钱买球鞋吧。”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在记挂着我就好了。
修心转过身把换下的衣服放进柜子里,眼睛忽然有点酸涩。
只是他流不出眼泪。
他一向觉得没什么的,也一直把母亲的病归咎于他幼时没法保护她,让她替自己承担了太多,因此保护好她,默默承受,这都是他应当做的,也包括她时不时发病的时候对他的暴力。
可是程勋,他为什么要露出那么难过的神情呢?
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而且程勋自己一样。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处境也会牵动另一个人的情绪到如此的地步,也会有人为他难过,为他生气。
他忽然发现,他人生的前19年中,几乎所有能定义为“幸福”的时刻,都有程勋的参与。
而程勋,因为和修心说开了,心情也好了一些,只不过更多的还是担心。
他在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以后更是要每周末跟着修心回家。
如果他妈妈发病,就让她打自己,咬自己好了。
既然自己没法将他拯救出来。
能陪他一起漂浮在黑暗里也是好的。
训练完之后,天已经擦黑了。程勋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酒精棉和碘伏,还有一些消肿化瘀的药,塞到修心手里,也没多说什么,就和同公寓的几个兄弟嘻嘻哈哈地走了。
修心拿着那些药,走出场馆,走进夜幕。
他忽然莞尔笑了。
脑中忽然涌现出《白夜行》里让他记忆深刻的那段话: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样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这份亮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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