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去了近小半天，将近黄昏时候，有个莽人毛毛躁躁开了牢门，将满身缠满锁链的天明毫无情面拉起，道：
“大哥唤你过去，嘿嘿，你最好祈求你和那娘们能把大哥伺候好了，大哥今日可怒气不小。啧啧啧，小脸蛋长得，细皮嫩肉的，不知道那桃源是不是紧凑？”
一边说，一边捏着天明的“俏脸”，便带着天明离去，那老者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能叹息一声，挫败地坐在原地，突地脾气发作似的，重重一拳砸在地面上，骂道。
“挨千刀的混账，老天爷呀！你怎不睁开眼看看！”
.......
那劫匪带着天明，虽知道身后少年恐怕会武，却心里安稳。
穿着那身三四十斤锁链，又有几分力道？
可方才转过一个无人角落，便有一股气劲袭来，直接点在这劫匪脖颈处人迎穴，后者随即闷声不响地软倒在天明怀中，正是这“饥火烧肠打穴法”，继而，天明避开视线，将那劫匪悄无声息地拖入月下阴影，便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了盖聂声音。
“走吧！”
天明仍旧沉默寡言，身形湮没在这漫漫长夜之中。“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才登顶峰，便看到了盖聂身影，负手立于孤峰之上，也不看他，嘴角勾起冷笑，质问道：
“你想去杀了这些人？”
“你知道有多少高手？”
“你知不知道，里头或许也有人有所苦衷，逼不得已，落草为寇？”
天明沉默，看了眼一旁圆慈，第一次褪去了弟子晚辈温顺的模样，直视着盖聂，道：
“大秦律例，杀人者，主犯绞，从犯斩，子嗣流三千里！”
“大秦盗贼重法，聚众呼啸一地者，杀之无罪！主犯财产尽数赏于举报者，其妻子流三千里，改贱籍，加役三年，从犯共同杀人而不报，杀之无罪！”
盖聂面容冷峻，冷笑呵斥道：
“幼稚！你以为自己是谁？”
“想你这般，性子蠢笨刚直，非黑即白，最为容易被人当作刀剑来使。”
“江湖事，江湖了。你可否知晓？大秦不能马踏江湖，不能挥动龙虎禁军攻破江湖势力；而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亦不能对大秦皇族下手，这是双方的底线。你知道为什么？”
“为何？”天明知晓会有这一问，盖聂让他见识到了这世间最丑恶的一幕，自不会是无的放矢！
“因为荆轲！”盖聂似乎极不愿提及这个人，有些语焉不详，“若是大秦愿意，自可以将江湖势力全部扫平，不说龙虎禁军，只说罗网足够。”
“但江湖顶级强者也可以让皇帝血溅当场，让皇室绝嗣，让天下人不敢为官。彼时，天下震动，整个大秦帝国将会分崩离析，诸侯、东胡、林胡无一不是狼子野心！荆轲呀！他开了一个极不好的头。”盖聂长叹一声，那一日被人刻意抹去，又被刻意宣扬。
“但是……”天明双手还是无奈垂下。即便是叛逃咸阳，他仍是没有被赢氏宗族除名，换言之，他仍有继承权，他杀不得这些盗贼！
听着声音微顿，盖聂眸中浮现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天明，突然抚掌大笑道：“欲罚刑律所难罚，将杀天地所未杀，好！很好！非常好！你有这个心就好！”
天明眼神一亮，盖聂做事总是扭扭捏捏的，语焉不详；难免腹诽，拖泥带水。
“眼目众多，此事情必然会引动各方瞩目，你不可用原本身份便可。”
言罢右手一挥，少年身上转眼浮现出了一身血墨色衣裳，极为合身，其上没有丝毫的装饰纹路，唯独衣领袖口是不染丝毫杂质的纯血，血黑相衬，如同来自地府的断狱鬼差，散发着幽然凌厉。
盖聂手中复又出现一双铁掌拳套，晦涩朴实，显然是特意打造，早算准了有这一天，这也是他为天明留下的出师试炼之一。
随手抛给天明，道。
“你不可再用纵横家、道家剑术；亦不可用《兼爱》功夫，恰巧得到魏国披甲门横练功夫，只得使那个。”
天明接过一双铁掌，披甲门特殊内劲灌注，有土黄色顺着纹路流转，不复原本圆润刚柔并济，而是增加些许刚猛，色泽偏向碳红，沉默了下，活动手指，还算顺畅，抱拳道：“谢师尊。”
身前盖聂随意摆手，手中又浮现了一张鬼面青铜，便要往少年面上覆盖；却有一只手掌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盖聂神色微怔。
少年主动从他手中接过了那面具，上面雕琢着的是狴犴，龙之七子，明辨是非，秉公而断，一双虎目正冷冷注视着天明，仿佛夕阳之下那清秀少女无比怨毒的眸子。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所见的一切，手指微冷，终究放不下，天明轻声道：“我来吧，师父，这条路，我要自己走……”
言语声中，少年抬手将面具覆盖在自己面上，严丝合缝，狴犴的双目空隙中，出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一眼就能看透这世间的罪恶。
盖聂微怔，继而微微颔首，退后一步，看着眼前少年：一袭黑衣，垂肩黑发，面上覆着一张狰狞肃杀的狴犴面具。
金属有着微寒的冷意，黑发发丝略有纷乱，一袭黑衣，让少年的气质多出了三分冷意，胸中有杀伐之心，冷意更甚，让盖聂眸中神采越发满意，微微颔首，道：“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少年瞳中神色依旧干净，持剑转身，沉默了下，缓声道。
“法正！”
.........
法家感叹：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终究法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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